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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的长衣,落在地上,一动不动。掖庭令还欲再唤,怀桢抬手止住,淡淡道:“去外面候着。”
掖庭令连忙低头唱喏,带着一众小吏都退到了殿外去,带上了门。
哒、哒、哒。
怀桢一步步走了过去,绕到冯令秋的身边,便看清她面前摆了一尊泥偶和一只香炉。那泥偶宽眉长耳,怀桢好似在云翁那里见过。
“这是西域胡人的神仙吧。”他径自道。
冯令秋并不看他:“这是佛祖。”
怀桢轻笑:“你以为胡人不通人言,就好受你的骗了?”
冯令秋垂下眼,片刻,微微一笑。怀桢微微眯起眼睛,他不能容忍冯令秋这种故弄玄虚的笑容,仿佛仍认定天底下万物都在她股掌之间。但心中愈是蹿火,面上却越平静,只冷冷地、居高临下地道:“你还不认输吗?”
冯令秋扶着膝盖站起来:“我早已认输了。我不求活命,也不求卷土重来。”
——我只求让你也体会体会跌落的痛苦。
怀桢好似听懂了她未说出口的话,但那一团火燃得更猛烈了,他毫不留情地讥嘲:“何必摆出这一副受尽冤屈的模样。泗水王是怎么死的,旁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也不知道吗?”
冯令秋的脸色蓦地一变。她仓皇地掠了一眼怀桢,却读不出任何讯息,又惊恐地别过头去,声线因紧张而猝然哑了:“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明白。”
“你很害怕……井。”怀桢紧紧盯着她,冷酷的声息几乎包裹住她的全身,“为什么?”
不等冯令秋回答,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衣衽,就这样扯着她跌跌撞撞地穿过内庭,而冯令秋似乎已很久没有出过宫室,甚至这内庭中的阳光都让她瑟缩。怀桢没有留力气,她被扯得几乎双脚离地,双手掰着怀桢的手腕再不顾形象地高声哭叫:“你放开我!你成何体统!梁怀桢,你凭什么这样待我,你这个乱臣贼子——”
怀桢侧头看了她一眼。五指攥紧,被那诡秘冰冷的目光所对视,冯令秋几乎无法呼吸了。
乱臣贼子。这还是怀桢第一次亲耳听到这个评价。
他死后盖棺定论所得的评价。
第132章 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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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他缓慢地问。
冯令秋发着抖道:“你、你别以为没人知道……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你犯上作乱,合该在地底发臭发烂!谁让你回来的?谁让你回来的!”
她说的话如此惊世骇俗,即使怀桢也全无预料。
他好像一个地底的鬼,突然就被日光钉在了一无遮蔽的地面上。
然而下一刻,他就猛一用力,将冯令秋甩到了内庭的一口枯井边。冯令秋挣扎着要起来,怀桢却一撩衣袍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抬手按住她的后脑,逼迫她向井中望去。
“好好看看。”怀桢的声音平平淡淡,泛着一丝丝从地底钻出的凉气,“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啊——”冯令秋失控地尖叫,她拼了命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肯听从。但是她越如此,越摆脱不掉那记忆中的画面——井中有梁怀栩的脸!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从井栏的砂石向下滑落,枯草烂泥之中,那张脸却愈发清晰地浮凸出来,怀着无穷追问似的温柔……
“你看见了泗水王,是不是?”怀桢引诱似地道,“我的四哥哥,他死得好惨啊。上一世,这一世,娶你或不娶你,他总是要被你害死。你说,异域的那什么佛祖,若知道你干了什么,他难道肯救你吗?我听说佛祖底下也管着地狱的,料想比幽都还要可怖。他会不会将你丢进地狱里去?”
冯令秋精心梳好的发丝都已散乱,妆容坏落,牙关打战,“我早已在地狱之中了。”她扬起那一弯仍旧曲线美好的脖颈,激声道,“你根本不懂……我早已在地狱之中了!”
上一世,这一世,都是她杀死了梁怀栩。也许自己终究不该去招惹那个人,也许一切都怪那人太善良,太愚蠢……
被关押起来后,她也开始做无数光怪陆离的梦。最初她以为只是无稽,渐渐却发觉梦境愈来愈真实,愈来愈让她沉溺。
她最喜欢的场景,是梁怀枳登基为帝,而她受金印玉册,成为皇后的场景。
万众瞩目之下,她昂着高傲的头颅,直起挺拔的背脊,迎向皇帝那无波澜的目光。她知道,自己会是最适合梁怀枳的配偶,自己会母仪天下,受千秋万世的爱戴与供奉。
——而这辈子的她,却从没有尝到那样的滋味!做不了皇后,那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在皇后的尊位面前,泗水王的王后与山野村夫的妻子又有何区别!
可她没料到梁怀栩也会闯入她这甜美的梦境。他身为诸侯王,站在宗室百官恭贺队列的最前方,抬着头,带几分忧伤,又带几分怜悯地看着她。她想不起来自己同这个泗水王有什么关系。她只想赶他走,赶他走……
“冯衷遭贬,你去求过泗水王吧?”怀桢淡淡地道,“过去我懵然不解,如今才明白了。你知道泗水王对你怀有好感,所以即令那时你已是梁怀枳的妻子,也还是要利用泗水王,为万一的不测寻一个容身之处。”
其实两世下来,许多事轨迹暗合,殊途同归,所变化了的,只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情。
“但你没料到梁怀枳最终还是成功了。于是你毫不犹豫地踢开泗水王,做了梁怀枳的皇后。”明明日光敞亮,怀桢的声音却像从黑暗中低哑地吹出,“你知道梁怀枳多疑的禀性,做了皇后的你,绝不能再与泗水王会面了。泗水王克己复礼,自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们本来是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有一日,他却入宫来找你。
“他那么谨慎的人,为什么会冒着死罪的风险,私下来找你?他同你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竟让你要致他于死地?”
日色浮薄,风色哓哓。冯令秋挣扎着无法挣脱,渐渐也就不动了。她怔怔垂下头,发丝凌乱落进井里,井中泥泞,丛丛的枯枝碎叶上,仿佛还挂着鲜活的血肉。
他们说了什么?
冯令秋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他……他想回泗水。他求我帮他向皇上陈情,让他能将郑太后也带走。”
说出这些,她好像一下丧失了所有尊严和威势,不需怀桢再扣着,便自己跌在了井边。
连怀桢也不由怔了一怔:“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她将脸埋进手掌间,萋萋春草中,这个姿态是那样地柔弱堪怜。“但我……我害怕。他同我拉拉扯扯,我急于将他甩脱,就将他向后一推。而恰在那时,立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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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王怀栩,仿佛是个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