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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来说明这是一场庸人自扰的误会。可那毕竟不是的。那是生死的大劫,不是小孩子哭哭闹闹的委屈。
立德认真地想了很久,才终于慢慢地道:“奴婢不会为皇上开脱。奴婢只是想,或许皇上内心里,宁愿您死了,也不许您离开。但您若这样问他,他一定不会承认……这听上去,不是一个好的哥哥。”
太扭曲了,太狭隘了,太卑鄙了——这不是一个好的哥哥。
怀桢的喉咙里滚出几声诡异的笑。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回到床边,低身,给立德掖了掖被子。这大约是一个强作和解的姿态了。
“孤知道了。”他带着息事宁人的意思哄道,“立德,你休息吧。”
立德却一把反手抓住他手腕,五指都扣进他筋脉,拉得他又不得不靠近了几分。立德先是看见那手腕上陈旧的灼伤,而后抬眼,眼中有忽然明亮起来的火焰,好像一定要将接下来的话烙在怀桢的心上:
“殿下,这世上人人苦乐自当,奴婢不过一介外人,说什么都太轻,也未见得能帮您多少……但奴婢还是希望……殿下,您不要自苦……!”
说到最后,他的身子蓦地挺直,上身都要弓起来,眼珠凸出地死盯着怀桢,口中“嗬嗬”地喘出了两口气。怀桢的手蓦然一颤,竟然就将立德的钳制给甩脱了。那一只枯槁的手根本不似属于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而就那样羸弱地、筋疲力尽地垂落下去,掉下床沿。
怀桢过了片刻,才骤然往后跌退两步,又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动作间带翻了刚刚收拾好的那只大竹筐,所有小孩子的旧玩具又哐啷掉出来,撒遍他身周。
“……来人,来人!”他手脚并用地想站起,大呼,“立德,立德!”
他往外走了几步又走回,一下子扑到床边,拍着床沿去唤立德的名字,拼命地摇他的身体。可是立德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春三月的未央宫,白云青草都柔软可亲。哥哥背着他走在绿柳扶疏的小径上,从承明殿到昭阳殿,要走三百步。
立德弓着身子,满脸带笑,就在那三百步的尽头等待着迎接他们。
他好像还有说不完的话,要同他们兄弟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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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逃)
第131章 暑风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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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
午后未时许,温室殿的门打开,盛夏的阳光一道道如剑芒交错着投掷进来。
齐王怀桢从门里走出,等候已久的御史大夫杨标带着几名掖庭官员迎了上去。
“遵您的吩咐,给林奉光上了大刑。”杨标小步跟随着齐王的脚步,一边压低声音禀报,“但他似乎不经造,一晚上就快要死了。抵死也不肯交代是谁指使了他,只说是皇上……皇上……”后面的话大逆不道,他便不敢说下去了。
齐王的脸色很淡,被日光一照,依稀如透明的。他的眼神却深,像无水的空井。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波动:“他不念着他那阿宝的性命了?”
杨标面露难色:“人到了生死关头,哪顾得上别人……”
其实杨标也能明白林奉光的侥幸之念:不说,哪怕阿宝被威胁而死,林奉光自己倒还有一线生机;但说出来,就立刻会被灭口了。
看起来多么兄弟情深的人物,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不必审了。”齐王开口,“孤已经知道是谁。”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杨标身后那几名掖庭狱的官员身上。
“罪妇泗水王后冯氏,还在掖庭吧?”
*
去掖庭的路上,怀桢将一名姓周的太医请上了自己的辇车。
时已午后,日头大盛,周至跪伏在车厢之中,不敢擦汗,只能眼看着汗珠一滴滴落在齐王靴尖前的地面上。他听见齐王冷冽的声音:“看清楚了,中书令立德是怎么死的?”
“是,臣看清楚了。立公公的确是毒发而死,舌苔青紫,印堂发乌,血气不流,七窍受阻,脉象亦早已凝滞……”
“但是太医令房淳曾言之凿凿,道只要他醒来,就不会有大碍。”
周至很清楚齐王为什么避开了太医令而单召他来:“殿下,凡事都有万一。房令从医多年,德望素著,而那一包毒药是附子所制,亦不算多么难得的剧毒。想来房令还是疏忽了……”
齐王一手托腮,手臂撑在车窗边,目光漫漫然地不知落在何处。见他好像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周至越说越肯定:“此毒发作的快慢剧缓,也要视中毒人的体性。或许立公公长年劳损,中毒后格外虚弱,而房令却没能多加留意……”
“周太医。”齐王望着窗外,青绿的影子仿佛笼罩着他的脸容,他轻声地道,“你信命吗?”
周至一愣。
齐王又道:“若一个人命定要死,做大夫的,敢不敢同鬼伯抢生魂?”
周至静了良久,字斟句酌地道:“做大夫的,虽知有命,但也不愿信、不敢信。就算见到了鬼伯,也总要拼上一拼。殿下,臣想房令一定也是如此心情。”
齐王笑了笑,眸中光芒有着洞察的冷酷:“孤没打算治房淳,你为他着什么急呢?”
周至不说话了。
在这些臣下的眼中,自己早就是个喜怒无常、草菅人命的主子了吧?怀桢无谓地想着,手指拨弄着腰带上悬系的那一只小狮子。他们同自己说话,总要端一万个小心,他感到与快意伴生的无趣。
挥挥手,让周至退下了。辇车继续前行,他掀开车上竹帘,便见那人一离开辇车,身子就挺直起来,脚步也变得轻松。
“哗啦”一声,他将竹帘放下。
“臣等恭迎齐王殿下。”
掖庭令早已得令,领着众属吏在永巷之前跪迎齐王。怀桢下车,掖庭令便弓着身子将他请入永巷。
窄而高的青灰的土墙,两侧都是荒芜的宫室,杂草丛生,但尚不算脏。先帝梁晀自中山攻入长安后,曾将许多宫掖旧人都关入此处,但到如今,那些人死得差不多了,宫室又一间一间地空出来,有燕子飞落在挑起的墙檐上,乌黑的眼睛转了转,同怀桢对视。
冯令秋是今上即位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关入掖庭的罪妇。
大喇喇的日光将这座永巷尽头的庭院照得一片惨白。没有种什么植株,地砖坑坑洼洼,有的翻出了泥土。走上台阶,掖庭令推开宫门,里间只有两根梁柱,一道帘帷,穿堂风肃肃而过,吹出一片空荡荡的余波。
冯令秋正背对着他们,跪坐在正殿中央。
“罪妇冯氏!”掖庭令咳嗽两声,“还不起来向齐王请安!”
冯令秋那瘦而高的身形披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