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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哄一哄就能好的年纪。

他想,若是能重来一次,他不会再依靠哥哥。哥哥要权力,要御座,那些无聊的东西,尽可以随他去夺。但自己,只要让母亲活下来。哪怕要偷、要抢、要杀人,哪怕要身死魂灭,要下无间地狱,他要让母亲活下来。否则,他说服不了自己……

若是能重来一次。

天,亮了。

怀桢在孤独的寝阁中醒来,呆了片刻,走到那盏羽人灯旁。

银簪在火上烤得透亮,几乎要烧到手指时,他才猛醒。这回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将尖端划过小臂,这宛如裂帛般的轻响与灼痛,却令他迷恋。

而后他再拿来五彩的丝带,将自己伤痕累累的小臂一圈又一圈缠上,细致、温柔,像在准备最盛大的庆典。大袖拂落,最后,他伸出手,摸了摸那羽人身上滚烫的翅膀。

——“这是羽人,有翅膀,能飞翔。他飞起来,托着灯盘,灯火就像太阳……”

驮着太阳,怎么可能不烧伤?

他拿过床边的衣裳哗地披上,抬手将银簪挽起发髻,一边快步地往外走去。立德、阿燕率领宫人迎了上来,破晓的光沿着金瓦行来,照彻宫墙中懵懂万物。不出片刻,他已经穿戴整齐,黑衣银甲,束冠佩剑,走向东宫。

东宫四周,已被南军将士包围得水泄不通,但主将来到,他们又整齐分开两列让出道路,兵戈耀映着寂静的冷光。

怀桢身姿挺拔,双眸冷冽,一步一步,踩着那台阶上龙凤翻飞的海浪,向东宫正殿走去。

*

温室殿中,药香萦纡,如浓雾裹缠在帘幔之间。傅贵人守在皇帝御榻边,偶尔拿巾帕给皇帝擦一擦汗,又偶尔会同皇帝说几句话,但神色始终淡淡。

她知道皇帝时日无多,此刻的照料,仿佛也不过是敷衍应卯。她的心思始终挂在外边那三兄妹身上。

钟将军若是有所动作,怀桢能否抢在机先?鸣玉与陆娘子是否已到南军?怀枳又不知到了哪里?若是两兄弟可以同时发难,那倒是万无一失……

“霜儿……霜儿?”梁晀忽然唤她的名字。

傅霜猛地回神,倩丽的脸容上还未来得及收回心机,只有掩饰地笑:“皇上,妾在。”

梁晀难得地清醒,目光睃过她的脸,伸手去握她的手,长长叹出一口气,喃喃重复:“你还在。”他向侧旁让了让,柔声道:“你上来,陪一陪朕。”

傅霜面露犹豫,“妾怕碍着陛下……”

梁晀笑了,笑声依稀还有当年的清朗,“你是嫌朕一身病气。”

“陛下可不要污蔑妾。”傅霜轻嗔一句,便坐到床上。梁晀又将锦被拉过来一些,伸手去揽她肩膀,如此一看,倒像一对民间的寻常夫妻在床边头枕相靠。

傅霜有些恍惚。

而梁晀已将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十几年前,在中山国,朕便经常像这样同你在床上说话。”

说完又笑,好像因为回忆的暧昧,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傅霜的眼中也掠过一丝笑影:“陛下日理万机,却还记得这些。”

“怎不记得?”梁晀轻声,“朕总是格外喜欢你一些。”

傅霜的眼睫颤了颤,似不可置信,又似习以为常,甚至也没有再去端详对方的神情。她早已不是初入宫的小女子了,帝王的一句“格外喜欢”,早已不是什么能打动她的筹码。

她只是笑,笑容里的温柔恰到好处:“后来有了孩子们,便没法如此了。”

梁晀凝视着她,许久,忽而感到失望。他最近愈来愈容易失望。

年轻的时候,想要所有人怕他、敬他、追捧赞叹他;但老了、病了,却又失望于所有人的伪装。

他曾经掌控于股掌之间的这座宫廷,似乎渐渐都不再是他所以为的模样。

他就不配再听见一句真话吗?

“是啊。”梁晀声音干哑,“你是朕的第一个女人,而怀柄死后,怀枳也就成了朕的长子……”

“陛下说什么话,大皇子去世时,陛下已有嫡子怀松了。”

梁晀顺从地改了口:“是,怀松是嫡子,咳咳……怀松,他终究要继承朕的基业。”

傅霜蓦地冷醒过来,纵在床上,也将身躯坐直了,“……妾明白。”

“若冰不在了,钟将军又年老,怀松往后的路,不好走啊。”梁晀气若游丝,仍是叹息。

傅霜的手指攥紧了被角。她感受到梁晀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忽然喊:“留芳!”

“奴婢在。”

留芳应声的刹那,傅霜看见门外守着的南军卫士,那是怀桢为她安排的。她的心又放下来一些。

“去问问六皇子在做什么,陛下有话要交代他。”

“是。”

留芳领命而去。梁晀笑道:“你这是何意?”

傅霜在床上恭敬地跪伏行礼,“妾明白陛下担忧他们兄弟,妾想当着陛下的面申饬嘱咐他。”

梁晀道:“朕有时的确喜欢你聪明——”

傅霜咬住了牙。

“但是霜儿,你太聪明了,有时又让朕后悔。”

话音未落,梁晀径直伸出干枯的右手,宛如鹰爪向上钳住她的脖颈!

“你想找他过来——做什么?”他冷笑。

傅霜的后脑重重磕在黄金枕上,连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如一只脆弱的鸟儿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梁晀拿出了一只光泽剔透的琉璃瓶。

他伏下身,贴着她耳朵开口,声音里卷出将死之人的浊气,却又那么婉转温柔:“霜儿,朕征战一生,杀伐一生,到头来,还是怕死……霜儿,你愿不愿意陪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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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早得早起有事所以提前来更新啦!

第45章 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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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凭什么拦着孤?!”

太子怀松一身单衣立在东宫前殿,散发赤足,双目发红,手中拿着一把作礼器用的玉柄长剑,唰地指向太尉李劭:“你不是听父皇的话吗?孤不信父皇不肯见孤!”

太尉李劭带兵不多,此刻与东宫卫士正南北相抗。他生就一张端正方脸,双目沉沉如古井无波,此刻摸了摸鼻梁,说话也平平无奇:“皇上卧病,太尉调度天下兵马,有责任护卫皇城安泰。钟将军既然有所异动,太子这边,臣也就不能不防,否则如何对得起皇上的嘱托?”

“父皇的嘱托……父皇的嘱托,从来只是让你们辅佐孤!”怀松挥剑怒喊,然而“哗哗”风声之间,只有帘帷飞飘,“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抓着长公主的裙带爬上来……你还威胁孤?!”

——“李太尉辛苦。”

在发狂般的叫喊声中,怀桢却温柔款款地迈步上来,双手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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