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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觉。
——“皇后没了,太子又如何长保?钟将军虽是一介枭雄,但眼下他没有兵权,只能死守尚书台,一旦尚书台被夺走,他就毫无用武之地。到那时候,哥哥在京外掌兵,我在内朝运作,我们能比太子做得更好,天下人都会看见,都会心悦诚服……”
三年,怀枳总记得三年前,他与阿桢抵足交颈,在漫漫长夜的喃喃细语。
——“你是我哥哥啊。我自然永远都只帮你的。”
一切,都和当初阿桢承诺他的,一模一样。
月光如水,透窗流淌,使那白玉发出淡淡的柔和光芒,一对威武沉静的雄狮正脚踩莲台,昂首挺胸,志得意满地睥睨天下。
第43章 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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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草草落葬,皇帝缠绵病榻,藩王即将入京,风雪始终未停。
“殿下,殿下快上来吧!”太子妃方楚守在池塘边,急喊,“再是活水,也经不住冷啊!”
然而所谓的殿下,东宫太子怀松,却衣冠整齐地泡在大将军府未结冰的池塘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岸石下的一尾红鲤鱼,对妻子的声音恍如未闻。他脸色已冻得青紫,衣袂浮在水上,隔着天光水影,仿佛那金龙都折成几折潜进了水底。
“把他架上来。”钟弥在堂上盘腿而坐,朝那边看了一眼,冷冷地只说了一句话。侍卫们得令,当即各个跳下了水,一人架起一边胳膊,谁料太子却蓦然手足并用地挣扎起来:“滚开!你要让孤死么!都给孤滚开!”动作之剧烈,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方楚身上,方楚只得闷着声音跌了几步。
钟弥不发话,那几名侍卫也不敢怠慢,竟然就这样将太子抬上了岸,又湿漉漉地扔在了堂上的火炉边,那一身华服顿时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
钟弥再不看他,对一旁的云翁道:“真是见了鬼了。”
云翁手执一根干枯的桃木,闻言拿桃木挠了挠后脖颈,道:“太子吉人天相……”
钟弥“哈”了一声。连这素来最怪异的云翁,都学会说场面话了。他于是又转向张邡:“南军情况如何?”
张邡捋着胡须,吊梢眼眯起,“六皇子一得了南军,立刻将您的几员大将都换下去,用了陆长靖的人。”
火光将钟弥虎背熊腰的影子高高投在墙上,他冷冷道:“陆长靖的人,归根结底不还是我的人。”
张邡摇摇头:“如今可不好说喽……”
钟弥不语。
“至于傅贵人,这些时日她一直在皇上身边侍奉……无从下手。”张邡又道,“六皇子似乎还调了数十名南军士兵,乔装作她的护卫,将她保护得如同一只笼中鸟儿。看来六皇子也清楚,后宫有傅贵人在,会是他以后最大的凭仗。”
“丧气话我不想听。”钟弥冷道,“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
张邡叹了口气。“其实小人的确想过别的法子,但没有奏效,还请钟将军勿怪。”
钟弥道:“说。”
“小人已去找过钟左丞,但没能见到他本人。”
钟弥陷入沉默。台下火声毕剥不绝,因沾过水,烟气弥散,侍婢们正拼了命地拿大扇往外驱赶。太子便在那烟尘中自顾自晃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说他从火里看见了什么东西,但没有人理他。
“恕小人斗胆——钟左丞当年的事,小人都已听闻。”张邡无表情地笑了笑,“将军便是太刚直了。旁的贵族子弟玩花鸟虫鱼,钟左丞玩男妓子,不是一个道理么?”
钟弥道:“我同你是一样的想法。只是他不这样想。”
这两句话,却意外地简短平实,带着莫可名状的叹息与迷惑。是他太刚直了吗?不是的,若钟世琛只想玩一玩,他根本不会在意。
“表哥十几岁时养的那个小倌,孤还记得。”下首的太子却忽然发了话。他身上的潮气已被烤干,眉睫颤巍巍的,身上衣衫开始发皱,“长得很漂亮,可惜后来死了。您不是还帮表哥找来了尸体,给他放在卧房里……死了,但还是很漂亮,哈哈!”
说着,还摸了摸下巴,这回的眼神倒似清醒的。
方楚在下首听见这往年秘辛,只觉难以细思地可怖,但抬头去看众人,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回我去钟左丞的住处,来应门的小倌,生得也很是漂亮,身上还缀着许多小铃铛呢。”张邡干笑道,“或许这就是钟左丞的趣味。”
钟弥怒道:“一族一门的兴亡,倒比不过他那点无聊趣味了!”
张邡缩了缩脖子,精明如他,自不愿承受主公的迁怒。但太子怀松却又发了话:“表哥为什么那么听小六儿的话?真是奇怪。就因为小六儿也长得漂亮?”
这话既暧昧又刻薄,是太子素性的发言。但听者有意,张邡思索道:“六殿下一定许了钟左丞什么好处。”
怀松道:“孤过去最恨长沙王,防他防得死紧,谁知道会被小六儿钻了空子!那么娇娇嫩嫩的小孩儿,这些年难道只靠一张脸,就能周旋得过来?长沙王自幼就宠他宠得过分,如今千里悬隔,难道真的放心?……哼,若不是孤娶了方家的废物……”他的眼刀刮向方楚,方楚没有应接,只是低头。却也并未再如往常那样发抖了。
张邡截断了他越来越离谱的话,对钟弥道:“大将军!长沙王这两日便将入京,我们再不赶紧行动,待他们兄弟合聚,南军与骁骑营同出,恐怕就没有机会……”
钟弥仰头望向这宽阔厅堂的天顶,藻绘龙凤的平棋,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象征。
他心中明白,最难测的,不是六皇子,不是长沙王,却是未央宫御座上的那个病人。
二十多年前,中山国的王城中,他曾经得到过金口玉言的许诺。两个正值壮年、野心勃勃的男人,以女人、军队与权力相筹谋,立下了荣华富贵、互不相负的赌约,从此梁晀借兵东上,鼎定长安,他亦一步登天,位极人臣。
然而在长安,又是十四年过去了。
至今看来,这个承诺尚未破坏,但是这场赌局已变得难以捉摸。长安城的波诡云谲,比战场上要酷烈百倍千倍,他与梁晀之间,再不可能肝胆相照,他再不可能将整个钟家都悬托在那一个轻飘飘的、帝王的承诺上。
何况,梁晀如今病成这副模样,难道还仍有自信,能掌控自己死后的局面?
钟弥已老了,也已牺牲了很多,他不想再等了。
赌徒不能永不下场。
“云先生。”他目光一错也不错,口中发问,“您看皇上,还有多久?”
如此大逆的话语,却如此安静地说出。
奇的是云翁的面色也丝毫不变:“三日。”
“三日,足够了。”钟弥一字字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