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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那金光散处,黑云之中,竟然便落下雪来……这便是今年这第一场雪的由来了!”

午后的酒肆人来人往,酒色嘈杂,说书先生在槛边端一壶茶,唾沫星子都讲得乱飞,旁边围满了好事者,各个都听得兴奋极了,还要叫酒。

再往里走,又有赌场、欢场,界限不甚分明,酒肆的小二也常提着酒坛到这边来做生意——“钟公子,酒来啦!”

他认得最里间的这位钟公子,不仅因为他花钱花得多,而且也因为他从来不找欢场的那些女子,反而爱找小倌儿,赌博的时候,惯例要抱一两个在身边帮他扔骰子。

钟世琛拍开酒封,先倒出几个大海碗,才跟对面的人道:“来了这种地方,还想好好读书,你怎不去太学柳太傅面前?”

怀桢穿着一袭宽大的锦袍,倚着雕栏,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一翘一翘的,怀中却真放了一册书在读,手里还啃着一只鸭腿。闻言,只斜了钟世琛一眼:“你让我将这东西带给柳太傅瞧瞧?那我头一个出卖你。”

钟世琛忙笑:“算我怕了你。”

“钟将军的确是本朝不世出的英才。”怀桢读着书感叹,“这兵法一招一式,都从实战中来,我只恨自己不能立刻上阵杀敌。”

钟世琛道:“大将军自从领尚书事,政务繁忙,分身乏术,早就不带兵了。”

“尚书台如今是天下枢机,你倒还能偷闲。”怀桢眯眼笑他。

钟世琛装模作样地哀叹两声:“我这不是被憋坏了嘛!”一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前几日,御史台有个小官儿,要给皇上递封事,让东宫拦了下来。一拆一瞧,居然指天骂地,说大将军放任家人占地,胡作非为,鱼肉乡里,说太子骄横愚蠢,没有为人君的气度,还说皇后善妒——”

怀桢越听越笑,身子都笑得发颤,眉眼弯弯地:“这又是哪里来的憨子?”

“许是哪个想出头想疯了的生瓜蛋子。大将军已经把他扔到诏狱去啦。”钟世琛懒懒地道,“据说他这奏陈,冯公都没有审过,这可把冯公架在火上喽。”

“这有什么,一个乡下人,杀便杀了,不足以伤害本朝的将相和。”怀桢鼓着腮帮子摆摆手。

钟世琛却又将膝盖往前凑了凑,发髻上的巾子也随着落下一角,若有似无地拂过怀桢的肩膀。怀桢没有躲开,只是疑问地看向他。

“你当真相信,”钟世琛悄声问,“冯公没有审过他的奏陈?”

怀桢被他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逗得又惊又笑:“这我如何晓得?但想冯公又不傻,丞相之位空了几年,如今正是关节上,他怎么会引火烧身?”

钟世琛道:“冯公的立场,一直让人捉摸不透。”

怀桢瞥他一眼,“是大将军让你来套我话?”

钟世琛一凛,连忙去搂他肩膀,毫不犹豫地道:“绝没有的事情!是我自己好奇。世上莫非真有不偏不党的君子?”

怀桢道:“我不晓得,我只管游手好闲,又不做事的。”

他的眼风懒懒飘在书页上,长长的睫毛翘起,嘴唇也柔软地一撅,映出颊上几分天真的红。一身锦衣松松垮垮披在肩上,愈加衬得那双肩瘦弱,好像真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贵公子,抑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漂亮玩偶。钟世琛与他本凑得近,愈看愈是心动,正想说些什么,怀桢却忽然两根手指拎起他啃残的鸭腿,扬起下巴,颐指气使地道,“给我翻一页。”

钟世琛眸色微沉,但还是乖乖地帮他翻了一页。望住怀桢,闲闲散散地又道:“这几册兵书,也算大将军的绝学。谁料他自己的儿子不晓得看,孙子更懒得看。”钟将军的孙子——自然是指他自己了。然而他每每提起钟弥,都绝不称“祖父”,只称“大将军”,口吻极漠然,又让怀桢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怀桢道:“太子有没有看过?”

钟世琛道:“太子才不爱看。”

怀桢道:“那你也是为我冒了大风险了。”

钟世琛笑:“你要怎么报答我?”

这话说得暧昧,方才僵凝的气氛倏然冰消,一时又变出几分诙谐。想来,六皇子今年十六岁了,他的哥哥们在他这个年纪至少也会参加朝议,写写奏表——至如他同胞哥哥梁怀枳,更是早就奉命出使外藩,大开经筵——他却正好撞上钟家走运,被闲置是理固宜然。不过,若非如此,这位粉雕玉琢的六皇子,恐怕也不会瞧上自己,要来同自己这个臭名昭著的钟家逆子攀关系了。

怀桢无辜地歪了歪脑袋:“给你算一卦如何?”

钟世琛道:“你还懂术数?”

怀桢道:“我的感觉很准的。”

钟世琛哼笑,就着小倌儿手中捧来的酒碗抿了一口,才道:“那你说说看。”

怀桢转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我说……我说你命带薄相,未来,不出六年,将有灭门之祸。”

钟世琛脸色微变,然而怀桢说完这种不客气的话后,又吊儿郎当地嬉笑:“不过我会罩着你的啦!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转向酒肆之外,忽而一变,“不好,我哥哥又来寻我了。”连忙将鸭腿一扔,油渍一揩,书册卷了一卷塞进怀中,还未走得出去,立德已捏着鼻子进来,苦了脸道:“殿下,您怎么又来这种地方!”

怀桢道:“我来瞧朋友。”

立德自然知道他“朋友”是谁。二殿下不喜欢六殿下和钟世琛这些人走得近,每每六殿下出宫太长时间,都要派人来捉他回去。

钟世琛在后头笑话他:“在二殿下眼中,你恐怕还是个光屁股的小娃娃。”

怀桢怒横他一眼,“你才光屁股!”

钟世琛道:“你要看?”

怀桢抓起盘子便朝他丢了过去,一边再不理他,径随立德走出了酒肆,连那一身锦衣都似跟着自己的怒气而飘了起来。然而外间风雪正盛,于坊市间呼啸而过,却顿时冷得他一个哆嗦。

立德忙拿出斗篷为他披上,撑起伞,道:“二殿下原还在外头办事的,见这天儿又下雪了,便吩咐奴婢来接您。您不要嫌他管得宽……”

——何况那个姓钟的讲话也太不检点!立德腹诽。这要是让二殿下听见,天都要翻了……

苍青的天色下,飞雪也濛濛如沾着灰,飘落在市肆之间的瓦檐旗幡。说书人还在讲那云翁的神迹故事,有小孩在街巷间奔跑打闹,催人肚饿的黍饭香气已盘旋在冰冷空气中。怀桢将斗篷揽得紧了,下巴点在雪白的绒毛上,呵了口酒气道:“昭阳殿的炭,添齐了没有?”

立德一怔,有些为难:“奴婢今晨去催了,长秋署那边说,先要紧着椒房和东宫的用度,等等看有没有余……”

怀桢不悦:“你跟他们求情了没有?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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