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
给怀枳的。兄弟俩的私产不多,唯这一件可算是异域珍宝,也是怀桢幼时最爱的玩物。
怀枳顿了顿,抬脸向他笑,“是,周太医说他最近腿脚不便,噩梦频频,而白玉可以活血,狮子又可镇邪。”
“这我却不知道。”怀桢说。
怀枳道:“我也没想到,他才四十岁,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
怀桢没有跟着笑。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好在怀枳没有听懂。他嘴唇干燥起来,于是又去找茶,怀枳忙端给他。他感觉自己应当忍耐,却不知道忍耐的标靶到底在何处,茫茫然间,他只能盯着床头的羽人铜灯。
这盏铜灯,仍漆色焕然,光焰彻亮,显见得平常得到了精心的爱护。灯盘下的羽人张开双翅,似一张巨网,将兄弟二人都无私地笼罩。
他希望怀枳赶紧离开此处,他想要一个人呆着。但是他也知道,十五岁的怀桢,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哥哥的亲近。
立德铺好小榻便出去,还拉上了重帘,合上了门。怀枳的神色好像更放松一些,将药臼放在案几上,抬手来掀被子。
怀桢骇然后退,立道:“你做什么?”
怀枳一怔:“我瞧瞧你的伤。”
怀桢眉心微蹙,使他那稚气的脸容带上些小大人一般的愁苦。怀枳愈加放缓声气,宛转地哄他:“乖小六儿,换好了药,才好睡啊。”
*
作为三兄妹中的大哥,怀枳总是有很多办法对付孩子。他猜测阿桢是甫遭大变,伤口难受,心里也难受,所以什么都没法适应。小孩总是这样的,想阿桢五岁刚到长安时,每夜还非要哥哥抱着睡,还须彻夜点着那盏羽人铜灯,如此睡了整整一年才不再做噩梦哭闹。怀枳早已习惯,此刻便径自脱了鞋在床头坐下,左手揽过怀桢的肩膀,右手则呵了呵气,暖和了才伸进被子里,去碰那绷带。
怀桢又瘦了。怀枳的左手掌抚摩过那片单薄的肩头,轻哄:“疼不疼?”
怀桢摇头,发丝拂在怀枳的脖颈。他怕羞得很,身子缩成一团,被子又拉紧几分。这样怀枳便完全看不见伤处,只能凭记忆摸索,心中好笑,前几日换药的时候,他哪里没看过了?现在还要陪弟弟做鸵鸟,真是神医也要犯难。
“不想给我看啊?”他温声。
怀桢不言,只咬紧了唇,下颌也隐隐现出忍耐的棱角。
怀枳没有办法,便道:“那我吹了灯给你弄。”
怀桢一时没有答话,便失了先机,怀枳已吹了灯了。羽人背负着的太阳刹那灭没。
怀桢感觉到被子被轻轻拉开。他在这时才想说自己可以做,但已又听见了哥哥捣药的咚咚声。哥哥在黑暗里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给他撕开旧的纱布,又拿温湿的巾帕给他擦拭伤口,再细细蘸上新的药糊。上了新药,伤处总会发一阵痒,怀桢看见自己下方的被子遭哥哥拱来拱去,哥哥十九岁的呼吸倾吐在新缠裹的纱布上,温热的气息便向下流动,让怀桢忍耐不住地屈起了腿,哥哥却又将手按在他的膝盖上,喊了一声“乖”。
怀桢连血液都凝住,不再动了。
即使一片漆黑,怀枳也能看见弟弟净白的身躯,只那一道伤疤狰狞地横贯到侧腰。这一刀,险些就取了怀桢的性命。
“可以了吧。”怀桢生硬地说。
怀枳从底下爬上来,为他掩好里衣,侧躺床沿,抱着他拍了拍道:“睡吧。”
怀桢因伤在侧腰,没法向里侧卧,只有扭过头去。
许久,哥哥似乎松开了他。那一团淡淡的酒气像有了形体,从他身上抽离,片刻后,他听见后方的浴房里响起水声。又片刻,他听见极轻的脚步声,挟着温热的水汽,再度包围了这张床。
但哥哥没有再上床来,而是和衣在一旁的小榻上睡了。
怀桢睁开眼,麻木地望向高耸的四面床屏上张牙舞爪的四方神。在他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黄土上的车轮不断滚动的、有节奏的声音。
哐——当当。哐——当当。哐——当当。……
第4章 1-3
===================
翌日,怀桢起身时,哥哥已不在房中。立德扶着他下床,阿燕、阿雀来给他更衣,但他却只想洗澡。
“沐浴不急的,这三日来,二殿下每日给您擦身,脏不了您。”立德捧着放衣带饰物的托盘,笑道。
“脏的。”怀桢却道。
立德一愣。怀桢恍恍惚惚似没睡醒,但眼下发黑,又似根本没能入睡。他抬起衣袖,左右用力闻了闻,坚定地重复:“脏的,去放水。”
立德只有应去。怀桢不要人服侍,自己洗了大半时辰,连绷带都半湿,他也不管,便赤裸上身披一件长衣出来,在身后留下一串水渍。立德在后头着急忙慌地跟随,他忽而停步,转身看着立德,双眸空洞洞的,叫立德发慌。然而还未说什么,又见怀桢突然间原地蹦了两蹦。
“哎哟!”立德眯着眼睛躲水花,大叫,“您学兔子呢!”
怀桢用力地咧嘴笑了一下:“立德,我好矮啊!”
立德道:“您会长高的。您看二殿下多高呀,您和他是亲兄弟,差不到哪儿去。”
怀桢摇摇摆摆地走到铜镜前,懵懵懂懂地坐定了,发了会儿呆,才问:“他——哥哥去哪里了?”
立德道:“今日要最后确认封禅的仪礼,二殿下也去参与朝议了。”
怀桢道:“明日就要登泰山了。”
“是呀,前前后后,要做的准备不少。”立德拿篦子沾了水来给他梳头,“不过太子是最忙的,您同几位殿下都可以歇着。”
泰山登封,何等重大。前期的筑坛祭拜且不提,最关键的,据说是要将金印玉牒埋入地基,加上皇封,再向山神占卜国祚。这正典历来只有皇帝、皇后与国之储贰能操持,其余人都只得侍奉陪位而已。忙碌是一种权力。
怀桢问:“我能去吗?”
立德道:“您只要愿意,当然能去。就怕您不愿意!泰山那么高,典仪那么复杂,十多天操劳下来,多累呀。到时候二殿下又要心疼……”
“那他去吗?”怀桢打断了他。
“二殿下?”立德一怔,“二殿下,自然也会陪着您……”这话却说得不太肯定。
怀桢终于乖顺下来。立德给他梳了个童子的发髻,再用桐木簪别住。他不喜欢这么素净的装扮,他想要金钏儿玉佩,紫金腰带,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会儿的自己,以及哥哥、母亲,都还并不受宠,没有那许多的奢侈。
他望向铜镜中的少年,脸容苍白而稚嫩,但透出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活力。他摸了摸脸,觉得这种活力才是最稀奇的。铜镜之后,青棱窗支了一半,齐鲁大地的春色正攀援到窗下来,阳光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