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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另立新后,还是一时没想好如何处置谢竟,谁也看不透。

谢竟并未注意到这个微妙的称呼,他沉吟良久,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递给内监:“守静知常曰‘明’,清淡天和曰‘颐’,你让他看看行不行。”

次日,前殿传过消息来,择期行东宫与明颐公主的册封礼。

新帝自己登基的仪式简略到约等于无,祭过天拜过宗庙便算结束了。然而对于太子与公主的名位,却是十二分的重视,庄严隆重,誓要向全天下展示他们受珍视之深、地位之高与稳固。

银绸在谢竟昏睡之时已为他连灌了数日药补身,见他精神略有好转,又在准备出宫回王府,便提议应当尽早祛毒,不好再拖下去。

谢竟并无异议:“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早死早超生。”

银绸严肃道:“快呸掉,不许乌鸦嘴。”

她窥着谢竟面色,犹豫片刻,还是小声道:“要告知陛下,让他来陪着您么?”

谢竟最初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困惑,直到反应过来“陛下”指的是谁,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需要么?”

银绸神情复杂:“这比刮骨疗毒轻省不了多少,便即有麻沸散,也不可能做到全无痛觉。若有陛下陪伴,王妃多少会好捱一些。”

谢竟怔怔想了半晌,摇摇头,道:“那么痛的话,给人看了,只是多一个人痛罢了。”

银绸无奈,在谢竟身旁坐下,问:“好容易尘埃落定,能与儿女团圆,王妃为何不愿留在宫里呢?”

谢竟默然良久,才淡淡笑一笑:“我不是不愿意。我当然希望能陪着他,我永远不会离开他。”

他垂下头,轻道:“只是我和他都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下来,把一些事情想得更透彻些。若不然,我难道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生与死悉数无视,毫无负担地入宫伴他左右、同他亲近?我们谁也不愿如此。”

银绸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我不明白,论理也不该置喙。只一条,生与死是应当陛下同王妃一起去渡过的难关,却绝不是该横亘在你们之间的隔阂。”

谢竟在偏殿与儿女朝夕相伴数天,起居规律,饮食清淡,陆书青和陆书宁正式搬入宫的最初一段日子过得按部就班,波澜不惊。他们现在是都长大了,也许是太早经历离乱、知世故了,谁也没有去问母亲,为什么不能一直在太初宫住下去?

过于平静闲适的后果就是,在银绸准备替他除去剔骨弦的那个夜里,谢竟很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孩子们毫无知觉地支走。

他身后垫了几个软枕,整个人仰卧着陷下去,上半身未穿衣裳,整条右臂裸露在床帐之外。

谢竟少时听人说书,只觉得谈笑间刮骨疗伤是逸闻而已,如今才知关公该有多么神勇。银绸选用的是一把精巧而锋利的小刀,尽管下手快而利落,但这种“疗法”与凌迟本质上也没有区别,在清晰地感知到整块血肉被一点点剜下来、与骨骼剥离开时,谢竟根本不受控制地发出惨叫。

浑浑噩噩中,他想起陆令从肩上那种贯穿身体的伤,哪怕留下时只有短短一瞬,终归不会将疼痛减轻半点。

手臂不像上身那样容易被衣裳遮掩,谢竟的确不怕痛,不怕雪肤的无瑕被破坏,也不怕丑陋与狰狞的疤痕,但若是每一回伸出手来去触碰陆令从、拥抱他的儿女,都要难以避免地提醒他们一次自己受过的苦楚,那必然会使彼此都心力憔悴,实在难办。

不管是谢竟思绪混沌时说的胡话,还是他几欲昏死又被痛醒后的哀求,银绸都照单全收,只是面不改色地落刀,因为太清楚只有早些结束这一切,才能让谢竟少遭一些折磨。

一片朦胧中,眼前所见比室内要昏暗得多。谢竟的视线落在轻薄的纱帐,他看到了银绸纹丝不乱的侧颜,秦院判并数名太医,端着汤药的侍者——以及门畔那个高挑、颀长的身影。

神龙殿虽然恢弘阔大,但天子所居的寝殿与偏殿也不过就短短数十步距离。可陆令从这些日子从不曾命人来问候一句,更不曾出现在谢竟的面前,就好像偏殿是完全空置,根本没有住着他这个人一般。

这种刻意的“漠然”和“忽视”,本已经稍稍缓解了谢竟居于神龙殿的不安。尽管在魂游天外时,他会不自觉地想到陆令从,从儿女宫人的交谈中试图去猜测朝政是否十分繁重、新旧势力的平衡是否须得十分小心、适应帝位是否不易……

咫尺千里,形同陌路,现在为什么又要来呢?

在谢竟勉强还清醒着时,陆令从始终站在原处,一步未动。而神智彻底涣散前的一秒,他眼帘沉重,将垂未垂,只来得及看到陆令从转过身去,消失在殿外。

第117章 二七.六

谢竟用以支走陆书青和陆书宁的借口,是他身体仍虚,不宜轻易挪动,但心里又记挂着崔淑世与阿篁的灵位移回崔氏的事情,于是便拜托他们出宫,代为祭拜。

崔济世将兄妹两人一路引至宗祠,礼道:“陛下严令重审贞祐十六年相府失窃一案,清河崔氏上下感念不已,只是近来家事繁杂,一直未及谢恩,多劳宫里主子记挂,家姊和阿篁泉下有知,想来冤屈可明矣。”

比之神龙殿的内监,他更为谨慎,选择了更小心的措辞,模棱两可地将谢竟称作“宫里主子”,既不会冒犯天颜,也不会令东宫与公主难堪。

陆书青寒暄两句,又替父母分别转达了哀思,崔济世便退出祠堂去,自留下他们在内祭奠。

崔淑世与阿篁的神主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摆放在已故的崔太尉夫妻下层,来日崔济世兄弟几个辞世,也不过就是如此位置,已算得族中同辈里能给予的最高、最正式的礼遇。

陆书青上过香,将母亲手书的诔文烧了,低道:“清河崔氏到底明事理,知道没有崔夫人,他们立不下今日的功劳;也知道只要好好供奉着崔夫人与阿篁灵位,爹娘哪怕是出于同情感念,也会予崔家子弟几分优待。”

陆书宁轻声问:“我记得哥哥同阿篁是朋友。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不知该怎么说……我也记不真切了。”陆书青喃喃回答。他的这位旧友并不耀眼,若非得到了母亲的特别关照,大概会一直泯然众人下去,如一片幽篁,深林人不知,唯有明月相照。

“她带着你一同画过纸灯笼……多半是上元时节。你当年太小了,还有印象么?”

陆书宁遗憾地摇摇头:“去雍州之前的事情,大半都忘光了。”

崔淑世生前最后的行为太过惊世骇俗,又发生在青天白日的大理寺门前,早在金陵传得沸沸扬扬,陆书青没费多少力气就知道了全貌,并不需要像阿篁离世前那样,想方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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