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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还是画中人,都被张延当作真正的名家孤本来对待,甚至比陆书宁自己写的序更要严整认真。他称许了陆书宁对人物神态的精准抓取,赞赏了她的构图、她的炼意,也提到溢于纸上的家人相亲之情。

当他们兄妹二人跑到兰台,央求张延为这本画集压个轴时,满头白发的太傅眯着花眼,在案前正襟危坐,一页一页慢条斯理地看过了一整册。

那时他不会想到,张延可以射出那样快、那样准的一箭。

陆书青手一松,册子便顺着惯性向前翻了几页,正落在一幅由他和他姑姑组成的画上,陆令真与他并辔齐驱,将燕子矶漫山遍野的桃花遗落在身后。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场景,许久,翻回最后张延的跋文,一把扯下来,喂进烛心烧了个干净。

谢竟醒转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帐顶,意识尚未回笼,先听到陆书宁的惊叫:“娘!”

她就趴在床边,支着肘,正翻看一本厚厚的花草图谱。谢竟略一侧目,顿时忘记了问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皱眉去抚她的脸颊:“怎么瘦了呀?”

“这些日子住在宫中,不像在家里随时随处可以加餐吃点心,何况去鸣鸾殿问安、去画院看书、去兰台找哥哥都得走好长一截路,吃得少动得多,瘦也是寻常啦。”

谢竟后知后觉道:“……我这是在宫中?”

陆书宁点头:“对啊,娘这几日一直养在神龙殿偏殿,我听宫人说是爹把娘抱来此处的。”

她的眉色较陆书青要稍浓一些,加上承自母亲的荔眼,凑近蹙眉时,神态便显得格外生动秾丽:“娘怎么会直接倒在殿外呢,是不是太累了?”

谢竟闻言,就知众人并未将他中剔骨弦的实情告知女儿,便顺着她道:“连睡了这些天,现下一点事都没有了,别担心。你哥哥呢?”

“他今日回家收拾东西去了,我先请姨娘进来瞧瞧,随后便遣人去唤他。”

陆书宁说罢,抱上书出去。不多时门帘一动,银绸端着参汤入内,小声道:“可算醒了,我将宁姐儿支走了,王妃有话尽可问,怕晚些青儿回来两个人黏着你,有些事就不便明言了。”

谢竟有些虚弱地倚坐起来,接过瓷碗,一勺一勺饮下:“剔骨弦的事……他知晓了?”

银绸扮了个苦相的鬼脸,似是想起了什么啼笑皆非的回忆:“自然是知晓了。我十来年没见过殿下发那样大的火,提着剑就直奔诏狱去了,还是青儿好歹给拦下,说无论如何不能越过国法动私刑,这才作罢,只是当即便给尚书台与刑部下了死命令,要尽快审理琅琊王氏弑君谋逆之案,一旦罪证齐全立刻问斩,不必等到秋后。”

谢竟未置可否,半晌才道:“我上一次换丝线是五月初七日,到如今快有两月了,右手臂便是这副样子。你与秦院判都瞧过了,还有的救没有?”

银绸立刻道:“我早仔细查过典籍,与太医院亦商量过,如今是要从王妃体内彻底将剔骨弦清出去,那么就不能用更换丝线这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可这样一来,已经深入皮肉的余毒便也无法被丝线吸收,留在人体内,即使清出丝线、不再扩散蔓延,这一部分皮肉也会慢慢腐烂,最终坏死。”

“所以最有效的法子,也是最简单直接的——先取出丝线,再将已经浸毒的青紫淤斑从皮肉里挖出来便是。万幸是王妃的毒控制在右小臂,若如大行皇帝那般……”银绸唏嘘,显然也听闻了陆令章的所作所为,“恐怕就难了。”

“救当然能救,只这名字不是白叫的,有些地方深要见骨,十有八九会痛得厉害,也难免留下整片的疤痕,看着会有些吓人。”

谢竟听过,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我连孩子都生过两个了,痛就痛去罢,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动刀子的时候别叫他们兄妹看见了就好。”

景裕五年七月初,新帝在神龙殿践极,是日昭告天下,尊生母吴氏为太后,嫡长子陆书青为东宫,原雍州太守何诰权任左相,总领尚书台与六部事宜。

而随着王俶、张延、程炆等人的供状相继呈递上来,又有何诰佐证,当年蓝田玉玺一案亦真相大白,陈郡谢氏被构陷谋逆的沉冤终于得雪。陆令从亲手毁去了这枚“赝品”,明示百官,从此仅剩和氏璧拥有等同于传国玺的最高效力。

谢家祖宅并各处田产被悉数归还,谢浚回到乌衣巷,着手清点家资,与陈郡和姚家的亲故恢复联络,互通有无。

陆令从又命礼部为谢翊追谥“文介”二字,赐谢翊、谢兖夫妇四人归葬洛阳邙山。常言道“生居苏杭,死葬北邙”,邙山最是钟灵毓秀之所在,一向忠臣良将无不以埋骨此处、与古圣先贤比邻而眠为莫大的殊荣。

然而谢竟与谢浚商议过后,却上疏叩谢天恩,拒绝了此种荣光,只愿将父母兄嫂葬回陈郡祖茔,同旧宅故人、松柏垄壑为伴,来生再不登天子堂。

陆令从没有多强求,朱笔给他的奏疏批上五个字,“如谢卿所愿”。

同奏疏一并回到偏殿的,还有名面生的内监,自报家门,说是刚由吴氏挑选了、送来神龙殿当差:“下面为公主拟选的封号,陛下看了都不满意,故此遣小的前来,向王妃请上二字。”

内监语罢便觉失言,尴尬地赔着笑,心里暗骂自己,该唤谢竟作“谢大人”的,好歹人还有正儿八经的官身呢。

实在不止他一人有称呼上的困惑。京城内外,对揣度帝王好恶、宫闱风向最最在行的那些士绅大族们,私底下早把这件事议论了九九八十一轮。

按照八卦洲之变当日情形来看,陛下与谢竟并不像他们这一年多在人前展示出来的那样水火不容。但是在相府弑君、张太傅谋逆之类的大事面前,这也算不得惊人了。

怪就怪在政变平息之后陛下对谢竟的态度。他为谢家平了反,赐归葬北邙这样的哀荣,严惩王氏,又没有治谢竟的罪,显然就是承认谢竟屈居相府檐下、为其奔走,是一种忍辱负重的权宜之计了。

但陛下不仅迟迟没有立后的表示,还下旨许谢竟“还居昭王府”,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若谢竟继续住在神龙殿偏殿,那便是南园遗爱、故剑情深,只差一道册封的旨意,他就会是未来万人之上的中宫,时间早晚而已。

若陛下仍让谢竟搬回乌衣巷,这倒也罢了,无非是前缘不再续,这桩婚姻到此为止,谢竟从今彻底脱离天家,只是千万朝臣中的一名。

可他命谢竟还居昭王府。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王府”,是“潜邸”,是被抛弃、被遗落在旧时代的一切的代称。天子的配偶、东宫的母亲被称作“王妃”,这本就是一件吊诡怪诞的事情,王都没有了,王妃又从何而来?陛下究竟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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