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75
功,笑骂道:“把青儿松开,别给压着了!”
三人各自分开,陆书青肌肤娇嫩,怕碎石沙土划破他,便被陆令从直接拎到了谢竟身上趴着。没了遮挡,仰面躺在地上,谢竟这才注意到眼前景色,连忙推推陆书青:“快抬头看!”
白日晴好无云,这时候夜色彻底压下来,满天繁星都现了形,壮丽绚烂的银汉从东北方流淌向大地,犹如黄河水自九霄来,滔滔不竭,万古同辉。
谢竟最初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金陵能看到的星子并不比这里少,落在人眼底却全然不同。直到听到身旁陆令从像头一回见般轻轻惊叹了一声,才倏然恍悟:不同的并非星斗而是天幕,京城的天犹如棋盘般被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四方形,而陈郡的夜空则如此辽阔旷远,吐纳万物——这是他所念念不忘、梦醒萦回的故里长天。
回程时谢竟与陆令从并肩在前面走着,穿过田埂,草间升起点点轻盈明亮的萤火虫,渐渐铺就成一条流动着雪色光芒的夜归路。陆书青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谢竟下意识把手伸到身后要牵他,陆书青便小小地跳了一下赶上去,踩住了父母的影子。
皇帝给他们定下的归期虽然是中秋之前,但才刚过七月便来了旨意催促。天家的父子到底难做,放在眼前怕捧得太高,不在眼前又怕控制不住。
陆书青才和族中的孩子们混熟,谢竟亦想多过几天这种不用时不时进宫应卯的日子。其实没有人想要这么快回去,但君命悬在头顶,心里终究不自在,最后还是把回程定在了七月十六,缘因不想错过中元节的热闹。
七月半不惟祭奠亡亲,更值秋收之际,古来便是“丧事喜做”的时节。金陵因为水系丰富,习惯是在河中放灯以表追思,北地的旧俗却是在坟上挂灯烧香。谢家宅邸建在陈郡阳夏县郊,祖茔与宗祠因在自己田产上所以占地颇广,就位于进城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等天完全黑下才动身,谢竟去祖父母灵前祭扫过,对陆书青道:“你看见这些灯了没有?这灯芯里有个小人国,那些离开了的亲眷们就住在其中,但凡你点起灯,他们就能看到你。”
陆书青还难以完全理解死亡的意义,陆令从与谢竟也没有刻意去教过他,左右他的四位祖辈身体还都算康健,一时半会也不会遇上这种事,过几年念书念到“修短随化,终期于尽”,自然就明白了。
夜市上到处是陌生口音,陆令从自觉讲话字正腔圆,却接连遇到几位商家茫然地表示没听懂,十分郁闷。他蹩脚地学了学“中”字的奇怪腔调,又问谢竟:“你会说家乡话么?
谢竟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能听懂,硬说也能说一点,可不地道。少时塾师道我们来日都须上京应考,只许说官话,祖父母也只与我说官话。”
路遇小贩卖一种名叫“汤饼”的面食,用羊肉骨熬成浓郁洁白犹如牛乳般的高汤,再将豆腐、昆布切丝,与细粉、鹑鸟蛋、薄薄的长面一起下锅烩成,把人眉毛鲜掉。
一直把脸埋在母亲肩膀上、只露出一对眼睛乌溜溜到处看的陆书青闻到味道,翕了翕鼻子,被香得转过头来。陆令从早已十分自觉地掏了钱,一筷子夹起来吹了吹,先送到他嘴边。
谢竟歪着脸看他,提醒:“你就住碗吃,利索点一口进去,别滴到领子上。”
陆书青像仓鼠般一点点吃完一条面,才回答:“姨娘说不可以‘吸溜——’这样子。”
“还要不要?”陆令从道,“姨娘说得对,在家里和宫中饭桌上确实不可以,但是出来玩没人认得,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三人很快将汤饼分食干净,谢竟虽然不爱羊肉,但是因为民间做法烟火气足,浓油赤酱,早将那一点膻味掩住了,只剩一种独特热烈的醇香。这些年他与陆令从朝夕相伴,其实也在潜移默化地互相适应着对方的口胃,又因为有了陆书青,稚童的饮食总是清淡些好,所以难得尝到原汁原味的家乡菜。
中元亦是佛家盂兰盆节,市上搭起高台演“目连救母”。宫里年年要唱《劝善记》,陆令从与谢竟听得耳朵起茧,然而中原的版本兼融民间武术杂耍,也算看个新鲜。
但是目连戏庄肃幽森,方才途径祖茔没把陆书青吓到,戏台上目连之母死后入饿鬼道、受尽极刑,却货真价实把他吓坏了,紧紧扒在谢竟怀中不松手。谢竟只好轻缓地晃悠着他,絮絮哄道:“这是教人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娘我一生富贵庸碌,就算没什么功德但也没造过业障,不会受这种酷刑的,你放心罢。”
好说歹说半晌,陆书青才相信确实不是每一个人的母亲都要下地府吃苦受罪的,勉强同意让陆令从把他接过去,高高地坐到父亲肩膀上,一起去买刚出炉酥脆香甜的花生糕。
谢竟在路边找了家茶舍,叫了壶信阳毛尖等着他们。店中有歌舞乐伎为客人助兴,谢竟百无聊赖看了半晌,忽然生出戏弄的心思,随口向身边弹月琴的姑娘借了一只葱绿色的镯子,戴在腕间,把衣袖挽上去,确保两只手难以显露自己身份。
等到陆令从回来,路过这边雅座时,谢竟倏地从纱帘中伸出手臂,止住他的去路,然后探指一拎,陆令从倒插在腰带后的折扇已然跑到了他掌中。
纱质轻薄,内间明亮,虽看不清谢竟面容但身形动作却是清晰的。他学着昆山腔中折扇身韵,一手握扇一手扶着边缘,仅用两个支点将扇上下倒转,又换上两手各拈一边扇骨,在折扇自己翻面的同时随着转身划过一道饱满的弧线,种种变式行云流水,最后“啪”的一声收起,递出纱帘,戳在陆令从面前。
陆令从却只不动声色:“青儿,你看这只手好不好看?”
陆书青点头,他又道:“那我们把这只手的主人叫出来瞧一瞧好不好?”
谢竟闻言一愣,下一刻腕子被攥住,整个人被拽出纱帘,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陆令从笑道:“你这双手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谢竟脚下站稳,转了半圈从陆令从的臂弯里脱身出去,把折扇扔回给人,挑衅道:“我会的还不止这些呢。”
他的小臂修长光洁,尤其将袖子挽高时,形状漂亮的手肘露出来,因纤瘦而弯出一个峻峭的折角。谢竟目不斜视,只牢牢盯着陆令从的双眼,手腕随着身体的动势提、压、翘、垂,在身前盘绕作云手状,又一手向下、一手向上,指尖交叠,犹如蛇身般灵活地反绕一圈,万种风情都流动在了那搭作长桥的双臂之间。
陆令从这一回认了出来:“翻云覆雨手?”
谢竟得意点头,赏了为他鼓掌的陆书青的脸蛋一记响亮亲吻,道:“去年找萧姐姐学的。”
陆令从并未追问他为什么要学——猜也知道,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