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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也是陆令章下的。
昔年家中随处可见的奇珍文玩,大约不是被抄走,便是被士卒趁乱浑水摸鱼带出去了。谢竟不曾也不敢去他父母、兄嫂的房中,睹物思人最能摧断肝肠,还不知有多少他们生前用过的东西留下来。
管事给他回话道:“素日里除了南院,其他几个院子都是上着锁的,我们每天早晨去清扫时一开一关,之后连钥匙都不碰一下的。刚才召齐了人,也挨个儿都拿手比过了,没有一样的。”
谢竟慢慢将自己的手覆上去,比了一下,发现手印略大他的手一些,骨节比较突出,应当是个男子。血迹还新,估摸着也就是清晨侍女开锁前不久留下的。
他回头问:“有没有遭窃?不管是这屋里,还是你们各自房中?”
那管事却是个老练的,非是如此,恐怕也不会被王俶派到谢府来。他早吩咐过众人回去查看私物,又道:“当日搬进来时,大人虽然伤怀,不愿管事,但我们不能不按例把几个院子的陈设一一登记入册。方才让他们核对过,亦无缺漏。”
其实谢竟也是白问一嘴,闯入者留下一个血手印,显然是恐吓意味居多,且恐吓的对象似乎也并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些下人们——要不然何不把手印留到他南院去?
他心中一动,微微抬眼,将庭中乌压压一片人头扫了一遍,顺水推舟作出凝重神色,道:“既如此,夜里都留点心,不论是人是鬼,有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不定哪天还要来,且等着吧。”
原本侍女与小厮眼睛都毒得很,尽忠职守地看着谢竟的房门,但凡他出来总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谢竟一直深觉,陆令从将暗道的入口选在他房中实在是明智之举,至少那群眼线不会站在床边盯着他睡觉。
不过此事一出,又兼有谢竟那道雪上加霜的吩咐,一时人心也有些惶惶,夜里没事做的大都紧闭房门,值夜的也扎堆聚起来壮胆,倒松懈了对谢竟的束缚。
然而还没有等到手印的主人再有一次异动,谢竟先接了道意料之外的圣旨:陆令章命他尽快动身,渡过淮河前往徐州,替天子督察淮阳、济阴、下邳等郡的赈济事宜。
旨意拿在手中,谢竟心里立刻明镜儿似的——陆令章知晓他们明春起事的谋划了。不论从前他疑不疑昭王府,这件事上他能派谢竟去,至少证明此时此刻对他们是信任的。
陆令从在半月前已经离京,名义上是巡视封地,目的地也确实是洛邑不假,但此行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途径淮北诸郡时,陆令从会去确认他三年前带虎师驻扎于此时,暗暗发展出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还在畅通运行着,以保证来年春天京师生变,这些地方的守军不会“积极”“主动”地去勤王。
随行的属官们一早在金陵城外就与他分道而行,照旧北上,陆令从只身入淮,事情办成再转走官道去追大部队。这样不会惹人注目,也能交代了朝廷。
这道旨令是陆令章直接下给谢竟的,且时间在陆令从离京后大半月,同时正值各路钦差陆续赴任,去地方上巡视灾情,因此谢竟动身并不点眼,也不会有人联想到他此行会和昭王有什么关系。
谢竟把消息带回到相府给王俶时,崔淑世亦在一侧,一贯的波澜不惊。谢竟倒看不出她事先对此是否知情,但据他了解,崔淑世和神龙殿私下有联系也有协议,陆令章会知晓他们的计划,也许就是崔淑世在替他们“表忠心”时,暗暗点了那么一句。
派他去淮北,打着相府试探忠心的名号,实则摸底这些州县会否真正供陆令从掌控,没准也是崔淑世献给陆令章的计策。
王俶看罢圣旨,向他二儿媳递了个眼色,想来是在揣摩陆令章动机。
崔淑世立刻会意,娓娓道:“将谢大人调离京城,没了朝堂上的喉舌,有些话总得父亲与大哥站出来说,陛下明摆着是不想看我们家置身事外。”
她转身指向墙上挂着的舆图:“永嘉年中,琅琊王氏随晋室南渡,郭璞曾为王导预卜吉凶,卦云:‘吉,无不利。淮水绝,王氏灭。’依妾之愚见,这于我们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琅琊郡本就在徐州境内,虽然谢大人此行不至那么远,但到底也有唇齿相依的恩情。我们若能雪中送炭,淮北诸郡百姓定当感念。”
王俶没有接话,但谢竟窥他神情,显然崔淑世说中了他的心事。朝廷拨给灾情较轻的浙东的赈款却是最多,百姓此时苦于生计,无暇去抱这个不平,可若来年稍得缓解,有心人再把这笔旧账翻出来算,那他这些年小心翼翼维持的琅琊王氏的名誉、民心,便都要岌岌可危。
适当出一些血,给无关紧要的人留条活路,如今京城中吴、李两家不也是如此? 事后清算的时候说起来,他王氏也不光是押着谢竟做出头鸟、替罪羊,散功德的善事,不也交给他去做了?
王俶沉吟良久,最终对谢竟道:“淮水是金陵门户,举足轻重,你不妨就去探探虚实。”
谢竟匆匆动身,未至年关就离开了金陵。为防万一,他专门从幕府山虎师旧部中点了些人随行,徐甲徐乙亦在其中。这群人与王家随行下人又鲜明地分为了两个阵营,相互提防,谢竟倒可借机松口气。
他采取的策略是先快马加鞭,赶赴距离最远的下邳郡,再调过头一路回京。一来下邳郡更北,受灾更重情势更迫切,二来陆令从应当刚离开不久 ,郡守即便真有异心,也无太多时间钻营,更易露出马脚。
他们在除夕夜被风雪迫停在了城外,无奈只能在官道旁的驿站暂且落脚。谢竟推说自己衣裳足够厚用不着,让徐家兄弟把仅有的炭盆端到下房内给众人,上夜的人也被他劝回去了。他的房中至少门窗没有破损,衣物被褥都裹上身,足够对付;楼下随从们睡的屋子却不定怎么漏风,没有炭火取暖,只怕不好捱过。
谢竟早早卧下,琢磨着明日入城先从哪一步查起,枕着风声在床角蜷成一团,迷迷糊糊正要盹着时,忽然听到清晰的“咔嗒”一声响。
他以为是风吹动了窗棂,还不待回身下床,却忽觉背后帐子一窸窣,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已然贴上了他冰冷的脸颊。
谢竟几乎失声叫出来,然而来人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顺势捂住他的嘴。肌肤相触的一瞬间谢竟就安分了,他立刻嗅出了独属于陆令从的气息。
他惊愕地转过身,掀开被子把陆令从纳进来,紧紧搂住了对方的腰。陆令从衣上裹挟着凉气,但是身子却暖和许多,谢竟本能地把脚缩到他小腿间摩挲着,缓解足心的寒意。
“我还当你已经走了。”
陆令从用手轻轻揉着谢竟的后颈,为他活血:“原本昨夜要走的,被雪耽搁了。真若走了,也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