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0
昭王府无后,他们成婚头一日皇后就说过了,谢竟生得出便罢了,生不出,不管是抱养庶子还是过继宗室子,总之最后得有一个男孩来承爵。
到时候他的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这是有心无力的事情。陆令从最多最多能做到为她择一位合心称意的夫君,给她尽量丰厚的嫁妆——这还是建立在陆令从真有这个权力的前提下,而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的女儿也会重蹈他们的覆辙,生来担着“天家女”的责任,为了种种种种,嫁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谢竟很明白他没法撼动这些旧制,去和宗法硬碰硬是最无意义、最蠢的行为,迂直的人才那么钻牛角尖,他不会浪费那个时间。
所以不如未雨绸缪,早做打算。他虽然已经嫁出了谢家,但毕竟不是女儿身,且同辈只有他和他兄长两人,所以凡事仍有分一杯羹的余地。这一回贩粮之事能成,也会有抽成进他自己的腰包,虽然不敢说很多,但起码不会太难看。
这就是为什么他让他兄长别着急雇佣牙人打理,先等他回来问问吴家的意思再说。没有了中间的传声筒,很多事情来得更直接方便,也更放心。
这笔收入,他每月不算多的俸禄,再从他嫁妆内挪出一部分,也扔进钱庄利滚着利。女儿真要许人也得及笄,那从现在开始,满打满算至少能有十六年,十六年攒下来怎么也是可观之数了,到时候买地置产,都落到他女儿名下,不算嫁妆也不带到夫家,便可以仰仗一辈子。
这些算计——也不能说是算计,谢竟能想象到,陆令从若知道了他有身孕,也会考虑到这一层,也会着手来安排。但他们毕竟还没到一体同心、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地步,有些事上分得清楚一点,也没什么害处。
放在几个月前,谢竟决计想不到他会在这些事上动脑筋。他对为人父母一直无甚概念,勉强知道是什么模样——比如他出嫁前一晚他父亲的那些话——但却难以设身处地共情,没办法咂摸透那种滋味,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种事事都忧心、事事都抓瞎却又事事都小心的情绪,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第45章 十.五
大雨过后,天气勉强舒服了一两日,第三天日头一晒便又原形毕露,到五月下旬更是连下雨也不管用了,绿艾叫着嚷着把窝挪到了屋内的阴凉处,贞祐八年的仲夏就跟王府后湖的荷花争先恐后地来了。
冰窖的重要作用便显现出来,下人们的菜式中也都按旧例添了解暑的绿豆沙,还有好些时令瓜果,殿下每年夏天都着人屯下不少,许仆婢们自用,每人皆有份例,不要钱。
所以在昭王府做工实在也算一件美事,差使清闲,主子又好说话,平日还时不时得个赏沾点光。
当然,“主子好说话”是建立在殿下从东屋搬回去、不再和王妃分房睡的基础上。
陆令从被谢竟那副畏热的样子整怕了,特别嘱咐厨房午膳和晚膳都给他变着花样儿做冷食,要不就是当他在书房和欹碧台消暑时,送去酸梅汤和冰荔枝,还有糖酪浇樱桃,也是丝丝儿冒着凉气的。
但没两天下来就发现谢竟几乎不怎么碰,也就挨了挨那碗酸梅汤,却也是啜了两口就搁下了。
据回话的小丫鬟说:“王妃瞧着倒不像不喜欢的样子,看那些糕点鲜果,还颇有几回想尝尝,只是最后还是全赏了我们,让分着用了。”
陆令从搞不懂,又不好明着问,便亲自钻了一趟冰窖,拿春天没喝完的茶叶研磨成粉,做了道龙井酥山端到书房,并且一点不带拐弯地说:“我做的,尝尝吗?”
笑话,他的手艺在谢竟这里还从来没有碰过壁。
果不其然,谢竟闻言愣了一下,便抬手拈起小银匙,舀了一小块淋着茶粉的酥含进嘴里。刚入口确实冰得很,他牙根都有些发酸,但适应片刻后,牛乳的清甜和龙井的微涩都在舌上绽开,质地介于冰碴和软糕之间,含了一会儿便完全化开,和他的口腔一般温度,谢竟才慢吞吞地咽了下去。
他抬起眼,点了点头:“好。”
陆令从那瞬间写了得意的眼神让谢竟很想把这一盅都拿过来吃干净,但他手上还没舀到第二勺,身后银绸便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谢竟只好悻悻撂下了勺子。
陆令从不明所以看一回二人:“什么意思?不是‘好’吗?”
谢竟无辜地躲开目光,把问题抛给银绸,后者只得道:“王妃体寒……这些生冷之物少碰为妙。”
陆令从叫冤:“我知道他体寒,所以只做了这么一小盅,还没一个狮子头大呢,够尝个新鲜罢了,这也不能?”
银绸沉默,然后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最好不要。”
陆令从古怪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装聋作哑的谢竟,到底没说什么,自己端过来拿谢竟用过的那个银匙两口收拾了,正要抬步离开,谢竟忽然出声道:“我想吃那个面。”
他伸手拉住陆令从袖子以防他迈出下一步,补充道:“我生辰你做过的,鸡汁银丝面。”
陆令从回头:“祖宗,那汤底熬下来一个半时辰,这天气,你不嫌吃的时候蒸出一脸水,我还怕做的时候被闷死在厨房呢!”
谢竟:“你又不用一个半时辰都守在灶前,你上次说过的,你熬上汤之后就回卧室来等我起床了,你还发誓了。”
一连串四个你,咄咄逼人的架势,陆令从探手佯作要去挠他腰间痒痒肉,谢竟却反应奇大,几乎称得上惊慌地把手往腰间一抱,鞋也没穿跳下坐榻,跑到书房外间去了。
陆令从哭笑不得,认命往厨房去了,当日晚膳桌上谢竟如愿以偿捧上了热腾腾的面,陆令从为免被水汽蒸到坐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谢竟也不在乎,心满意足连汤也全都喝掉。
银绸适时小声对陆令从道:“这是王妃这些日子胃口最好的一回了。”
陆令从听完,顿了顿,又不动声色把位子挪到谢竟身边,夺过碗筷又给他添了几口面,道:“再吃点。”
由于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的花厅之中,不过半日便长了腿一般传遍了整个王府,好,现在大家都晓得了殿下的光荣事迹,引为美谈津津乐道数日,连不久后登门拜访的李岐也有所耳闻。
李岐来王府是为了传句话:“下月底有一批新兵送到西大营,要交给我姐夫练,你想来玩玩的话,我就让他悄悄给你办张文书。”
陆令从道:“自然是想的,至于文书上……就写谢奉,陈郡人氏。”
李岐闻言,不怀好意道:“你前几次可都是用的贵妃娘娘的姓,这叫什么,这叫娶了媳妇忘了娘。”
谢竟入宫不在,前院书房只有他们两个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