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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贴上封条之后,谢家便一直空置到了如今,院内的荒草生了有半人高。

正堂那一对东瓶西镜早在地上砸了粉碎,壁上书画不翼而飞,一片墟骸狼藉中,檐铃被春风吹得呜咽,只剩“百忍家声”那块匾还荡悠悠地悬在梁上。

陆令章命王俶从相府拨了些下人,此后便留在谢家旧宅洒扫伺候,谢竟心知名为侍奉实为监视,却也并不推拒,一律应下谢恩。

这样一座荒宅,拾掇好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谢竟便遣人先将他从前居住的南院打扫出来,至于父母兄嫂曾住过的正房,谢浚用作卧室的厢房,他没有进去多看一眼。

入夜,阖府灯火皆暗,烛影摇摇,几乎寻不着一丝人气儿。

谢竟轻轻掀开被子翻下床,把鞋拎在手中,走至外间占了大半面墙的壁镜前,垫脚探手,在镜框上端边缘的纹饰上摸索了一番,停在某只雀鸟的喉间,伸进食指去,拨开藏在其中的活扣。

他用肩头微微借力顶了一下,镜面便像是沿着中轴线一般缓缓转开半扇,谢竟迈步踏进镜后的黑暗,转身将镜子推回去,从墙内将活扣归位。

谢竟穿上鞋,蹲下身摸索了几下,在墙角找到风灯与火折子,点亮,抬脚往深处走去。

离开雍州的前夜,陆令从仔细给他画过这一条谢家旧宅与昭王府之间的暗道,只是为求不绕路,挖掘时不得不横穿与长江连通的某条暗河,暗室就建在两地折中的位置的水上。

而地下河水位随长江潮汐涨落,涨潮时水没过两边通道尽处与暗处连接的索桥,所以必须掐准每日退潮的时辰,在此之间方可通行。

正是谢府的无人问津与萧条荒索,加上留守京中的鹤卫人手充足,才使得谢竟当年一句“不如在两宅之间挖个地道来得方便”的戏言,真被陆令从付诸了实际。

暗道阴冷潮湿,谢竟只穿单衣有些抵不住,好在疾步行了不到两刻钟,便隐隐见了暗室的门。

他过了桥,搁下风灯,按虎师令的节奏叩了叩,然后摘下头上束发的银簪,簪头形状与门上的钥孔正吻合,开了缠在门上的锁。

暗室内外冷暖迥异,陆令从背对着门倚在桌沿上,正望着墙出神,听到身后响动靠近才恍然回过头来。

谢竟住步,环视屋内四处,却没见第三个人影。

陆令从明白他在找什么,适时出声道:“我娘看孩子们兴致不高,留他们在宫里住了。”

谢竟闻言出了口气,点点头,有些疲惫地笑了一笑,绕到桌旁让陆令从搂过他,随口道:“快十年不上朝,明儿到底躲不过了,我当年的朝服家里还留着么?”

第39章 九.三

谢竟当然不可能真的穿从前的官服去上朝,尽管他得到了陆令从肯定的回答,并被告知他当年所有留在王府的衣物都被妥善地收了起来,赶上好天气还会取出来一块儿晒,想来是件浩大工程。

毕竟年少爱俏,又就近放着苏绣云锦应有尽有,他没在穿戴上委屈过自己,没事干还喜欢打扮全家。

“我有一次到处找不着青儿,最后发现他钻进东厢那个大衣橱睡着了。问他为什么,他说里面放了好些你的衣裳,带着你周身的气息,就跟你在旁边是一样的。”

谢竟对自己的味道没有概念,但显然陆令从和孩子们都拥有准确辨别这种气味的能力。他想起偶尔陆书宁睡着了自己临时有事要离开,便塞件衣服给她让她抱着,可以睡得安稳些。

暗室统共只有一间,屏风隔开摆了张卧榻,比不得王府大,但睡两人也勉强足够。谢竟来时只穿寝衣,又因为白日精神高度紧张而有些乏力,站着说了两句话便挪到了榻上,钻进被褥,闭目养神了半晌,才问道:

“你从神龙殿出去以后又去过母亲那里了?宁宁在宫里有没有怕生?”

陆令从陪他睡下,从背后环着他,放低了声音回答:“有母亲和真真照应,你放心罢。”

谢竟叹道:“我这颗心操了十年了,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今儿我坐在殿外,说了没两句话脑子就转到小家伙们身上,想着他两用过午膳了没、合不合胃口,琢磨得入了神,王俶又在旁边一直聒噪,害我险些开口问他中午吃的什么。”

“我陪着用的,还是那老几样,鸣鸾殿厨房常做的,”陆令从又问,“还没问呢,王俶同你讲了什么?”

“没什么新鲜,都是串好的那些,我就把你骂了一顿。”

陆令从失笑,又问:“他信了?”

谢竟想了想:“信了你薄情寡义,没信我真狠得下心来对孩子动手。还问是不是王府里有新欢。”

他说完翻了个面,把脸埋在陆令从怀里,觉得自己辨别陆令从身上味道的能力绝不比对方差。

“那看来他很了解你,很不了解我。”陆令从下结论。

“差不多罢,我那些年在他眼里应该就是散漫无知的皇长孙生母,只晓得每天围着儿女转,”谢竟顿了顿,“不过也没什么错。”

“他没说陛下会授你什么品秩?会许你入朝吗?”

“入朝应该会,具体做什么,得看王俶信几分了,说是明日早朝会有定夺。”

“你刚才说真真在宫里?”静了一会儿,谢竟忽道,“今日怎没见她?也没看见老师。”

“她这些日子都没出宫,为着和亲的事情,不好张扬。张太傅我便不知了,许是上了年纪,腿脚不便。”

“和亲之事有没有下文?”

“陛下没提,下一步还得且走且看。但我们虽占不到什么先机,对宫里来说也未必尽善尽美。让真真和亲确实是断我京中臂膀,然而只要她嫁去后稍微经营,于我便会是一份在漠北的助力,这个道理宫里一定明白,所以轻易也不会放这件事成行。”

谢竟点点头,又唏嘘道:“也幸好老师没来,不然听见青儿那番话,该急了。”

陆令从把手缠上谢竟的五指,扣住:“你也别往心里去。”

“话是我教的,还不至于……”谢竟停顿了一下,笑道,“算了,我承认,听到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和我写在纸上确实不一样。我没料到,是有那么点受不了。”

陆令从安慰他:“一下午都缠着我问呢,事无巨细的,总归是你亲生的最记挂你。”

谢竟蜷了蜷身子,低道:“声音也变了,小时候还跟猫哼哼似的慢条斯理,今日那架势倒够唬人。只是到底也没看到个正脸,只能用余光瞧瞧。”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看着陆令从,很笃定道:“我估摸着他得有我肩高了,你看呢,是不是比你离京时又长了些?”

陆令从顺着他道:“是,骨头也更结实点,这年纪正一天一个样。”

谢竟抬手比划:“那会儿也就丁点大,胳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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