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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喝了两口水,便没再多言什么,都记挂着明晨要入宫,于是上榻掀被入眠。
陆令从本想伸臂搂着谢竟睡,但看后者紧着床内侧背对他躺着,似乎并没有交颈抵足而眠的意思,便也就作罢,平躺下身径自闭眼。
谢竟一动不动地等了许久,洞房夜红烛长明不灭,帐内也流光熠熠,身侧陆令从睡着时动静极小,是习武之人已形成习惯的、被控制过的平稳呼吸声,让人听了心中安静下来,不由得涌上睡意。
直到自己思绪也有些恍惚时,谢竟才终于强撑着瞪大眼睛,小心翼翼钻出被褥,屏息凝神下了床。好在床榻极宽敞,他动作又灵巧轻捷,并不曾惊动陆令从。
谢竟踮脚走到桌旁,指尖勾起侍女留在那里的漆盘中的金剪,先是挑了一绺自己的发梢铰下,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榻边,蹲下身,两指把床帐挑开一条缝,将陆令从散在枕边的长发也铰了一缕下来。
两束发丝在被并起来的瞬间便彻底失去了让人将它们分辨开的能力,谢竟将其捧在掌心里,凑近烛火仔细打量了半晌,榻上陆令从翻了个身,他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拾起盘中红丝线,将两人的青丝紧紧系在了一处。
这本该是他和陆令从一起做的事情,可是谢竟知道,明早陆令从醒来后并不会像他此时一样,剪去睡梦中的枕边人的一缕发丝,和自己的一起,不分彼此地系进红线中。他会直接命侍女撤去这个漆盘。
所以谢竟就独自做了这件事——“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盘中本该放入结好的发绺的鸳鸯合欢锦囊是不能用了,谢竟思索片刻,寻出他午后随手解在茶几上的香囊,从里面的干花叶瓣中夹出一粒樱桃大小的银累丝圆形香匣,雕镂精细,当中有个活扣,一按便能弹开。
谢竟取出其中的香丸丢回香囊中,将那已然密不可分、融为一体的发丝弯了两下,嵌进了匣中收好合上,然后抽了香囊的绳子,穿过香匣顶部的小孔,捻个活结,挂到自己颈上,便成了个小巧别致的颈坠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陆令从就算发现他“偷偷”“擅自”结了发,也必定猜不到他藏在了哪里。
谢竟做完这一切,将金剪和余下的红线归位,心满意足地悄悄爬回了床上,钻进被褥。
陆令从成了背对他的姿势,谢竟望着帐顶石榴树纹样眨了眨眼,咬着嘴角无声笑了一下,随即往外靠了靠,也翻过身,伸手环过陆令从的腰,侧躺着贴上了那个后背,将前额抵在了他的肩头。
第27章 七.一
景裕四年,正月初七,金陵,太初宫鸣鸾殿。
回廊栏杆上坐着一个女子,年纪二十上下,赤色劲装,长发高挽,眉目英隽妍冶, 神色却百无聊赖,正取了半截梅枝做兵刃,有一搭没一搭地左右手互搏着比试。
昭王世子陆书青从殿门影壁后绕进来,裹着靛蓝的披风,颈间戴一枚和田玉长命锁。他径直走到女子面前,见礼,唤一声:“姑姑。”
长公主陆令真却不应声,只是忽然变自己持梅枝的那只手的守势为攻,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骤然向陆书青的面门袭去。后者神色一凛,迅速抽出垂在腰间的折扇,倒握着扇骨迎上,梅枝却灵巧无踪,虽然脆弱易折,反能够自在地穿梭于坚硬的扇骨之中。
拆了约有十来招,陆书青到底只是半大少年,力道不足,“啪”的一声,折扇底端的绞合处被挑开,雪白的象牙雕扇骨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陆令真笑了:“知道这一回合叫什么吗?”
陆书青四平八稳道:“以柔制刚。”
陆令真“唔”了一声,似乎还算满意:“有点进益。”
说着她揪下枝头那朵孤伶伶的白梅,丢了枯枝,道:“坐吧。”
陆书青蹲下身,把坏掉的牙骨收拾起来装回扇袋,走上前去,在陆令真身旁坐下。
“祖母午睡还没醒么?”
“天冷,”陆令真随口道,“上了年纪,总会觉多些。你从国子监过来?”
“嗯。刚散学。”
陆令真听他声气似乎也有点恹恹,转脸问:“怎么了?老张头批你了?”
陆书青摇头:“没有。张太傅从不训斥我的。”
“也是,”陆令真悻悻道,“看着你这张脸,谁还舍得对你说重话。”
随即又问:“那是为什么?说一说嘛,和我还怕什么?心事都在脸上写着呢。”
陆书青忽然一笑,道:“从前父王也总说母亲,心里藏不住事,都在脸上写着。”
陆令真嗤笑一声:“那是对着你爹,他才不藏。对上外人你瞧,他恨不能脸上一件,口中一件,心里再一件。”
“确实,”陆书青耸耸肩,“我其实是因为今日……无意间听到了些话。”
他接着认真地解释:“我知道背后听人不对。”
陆令真哭笑不得地搂一把他的肩:“说吧乖儿,回去给孔圣人叩三个头,也便是了。”
“有两个同窗议论,说若是没有我,外祖家当年也许就不致遭祸。”
陆令真一怔,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也没料到这是会从国子监的生员们口中讲出来的一番话。
她道:“哪个不怕掉脑袋的,这样的胡言乱语也讲得?”
陆书青抬起眼来看着她:“他们措辞隐晦,原是与我休戚相关,我才听出来的。”
陆令真转过身,扳住他的小脸。陆书青颊边有一点未褪的婴儿肥,雪白的皮肤稍一用力便能掐出个红印子来,双眸却沉静地瞪着,眼神不像个安生驯良的孩子。
“那你是为这话扰心?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
谢家遭变故的时候陆书青才九岁,又自小长在深宅,由昭王与王妃手把手亲自教养,没进过私塾学堂更没有过同窗,所以并不清楚他的家庭其实从始至终都是外人的谈资。
而这三年里没了双亲时时庇护,跟着张太傅出入群臣士子之间,陆令真又隔三差五带他到处玩,这才有机会见识各色人等。
陆书青不是没有听过有关他或者是他家的风言风语、明嘲暗讽,但他一贯多听少说,父亲就算偶尔会调侃他太过文静像个闷葫芦,却也从没强迫他改了这性子,毕竟祸从口出,常在宫禁行走更是如此。
关于当年事,他唯一坚信且能够确认的,只有一件——外祖一家担的是欲加之罪,枉送性命。其余的细节他一概不知,包括父母的谋算与权衡,以及他最没法想明白的“为什么”。
王府与谢家在贞祐年间一直过从甚密,陆书青没少在乌衣巷那座前后四进的宅院内消磨时间,甚至连名字都是外公给他取的。哪怕今上登基后无人再敢提起罪臣谢氏一族,但陆书青眼明心亮,也实在知道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