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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从留给他的一块令牌,又问徐甲借了件战袍——御赐的大氅实在惹眼——便出了王帐,跟着二人在营中四处察看,留意着伙食粮草医用等等有无错漏异样,有人问起,只说自己是太守何大人派来,看看有什么能贴补军中的。
天色暗了又和几个将官围坐在火旁草草用过晚膳,武人耿直,被谢竟三言两语套去了话,感慨了一番西川战事如何惊心动魄,剑阁一役如何凶险艰难,当然也没忘了歌吹主帅如何以一当百。
待他回到王帐,正与欲往外走的陆令从迎面撞上。后者不见他和徐家兄弟,李岐也一问三不知,着了慌正要去寻,见谢竟回来才长舒一口气,正想拉下脸来数落几句,谢竟却道:“你先等等,我写完这两句你再说话。”
陆令从气全被堵回去,翻了翻眼睛,抱臂站在一旁,就看谢竟又扯了块纸片,下笔如飞写了张药方子,边写还边十分贴心地朝他解释:“那个小医官是新来的罢,我下午看见连麻药也开不利索,帐里帐外叫唤的,听着怪瘆人。这是当时银绸开的方子,我记着的,你和青儿都用过,药材易寻,最难得是管用。”
他写完,唤进徐甲来,刚要将方子递过去,却冷不防被陆令从两指夹走,蹙眉看着,又被谢竟夺回来,交给徐甲。
徐甲捏着药方站在原处,主公主母出现分歧,一时有些迟疑不知该听谁的。
陆令从显然不信服:“你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说了是银绸开的,我背住了嘛,”谢竟不去理他,只向徐甲解释,“银绸是从前我在王府的亲信,医女出身,行事再稳妥不过,连世子和郡主的脐带都是她剪的,这方子出不了错。”
徐甲点头如捣蒜,示意明白。
陆令从接口:“胡说八道,明明是我剪的。”
“那总是银绸把剪子递给你,再教你剪的罢,”谢竟又提笔写了张短笺,盖了太守府的印,一并交予徐甲,“带着这个去给药堂,能行个方便,配得快些。”
陆令从小声嘀咕:“那不就是我剪的。”
谢竟忽“嘶”一声:“日子都过糊涂了,明儿初几了,也不晓得药堂开门了不曾。”
徐甲忙道:“回王妃的话,明日是初七。”
谢竟扳着指头算了两下,“初七,初七——”,随即突然顿住,抬起眸望向陆令从。
陆令从被他盯了片刻,也恍然反应过来,不再拿话揶揄,只沉沉与谢竟对视。
十二年前,贞祐八年元月初七,良辰吉日,昭王与王妃合卺结发,成百岁之好。
第22章 六.一
五更,谢府南院。
谢竟晚睡早起,一夜缠梦,美梦噩梦参半,鸡鸣时一啼将他惊起,冷汗湿了寝衣和后背,心慌得跳如擂鼓。
埋在滚烫的盥洗水中闭着气时,谢竟昏昏然想,十有八九是因为他父亲昨夜那一番话。
出浴后拭净全身,小厮在隔间外候着,为他换上正红吉服,衣间织绣着蹙金孔雀,栩栩欲飞。
转入卧室,在镜台前面南坐下,婢子们便鱼贯而入给他梳发。谢竟没有及冠,也不用管少女丫髻和妇人云鬟的区别,更不必戴凤冠、遮盖头,只以红丝绦将长发拢起,再加金束发与金簪便够。
丫鬟留神到了谢竟的憔悴,按说他一向肤色如玉,更不必敷粉,此时却在嫁衣映衬下显出几分苍白来。
于是小声请示他是否要薄施些妆,谢竟从来没有试过这些玩意儿,便摇头,但随即想起自己没有盖头,等会儿出去一路要让人盯着瞧,面色太差也不合礼制,还白惹家人担心,便招手唤来捧着脂粉的侍女,捻了薄薄一张朱赤的花片在下唇珠处一点,两瓣碰起来一抿,镜中看去,正如一滴血珠落在唇中央。
加上隽浓眉眼,顿时压住了华服,显出昳丽清贵来。
丫鬟见谢竟收拾停当,便又唤进姚氏与开脸的全福妇人。那妇人四旬上下,笑起来眼也眯得看不见,进屋先说了好一通吉祥话,然后取了棉线、铜钱,除去谢竟面颊上细小的绒毛,又将一对鬓角处的丝缕碎发削剪干净,看谢竟疼得龇牙咧嘴她也不停手,只管笑着。
姚氏看着也皱眉,“嘶”一声,安慰:“就好了。”
王府迎亲的喜娘是陆令从的舅母,便依规矩要前后催妆三次,谢竟推拒两次,到最后一回还得等上一时半刻,才能开房门出去,为的是表示眷念娘家,不愿出嫁。
谢竟琢磨着,其实有时候“催妆”可能不光是一种礼俗,他昔年见识过姚氏于归时的满头珠翠,照那种繁复穿插的架势,没准儿就是要真催上三次才能紧赶慢赶打扮好。
但他自己却又没什么可收拾的,那妇人给他开过脸便退下去,他母亲又进来,与谢竟、姚氏三人坐在那里,生生干等着。
一时缄默,谢竟百无聊赖地垂头嗅了嗅袖间,有阵阵梅花幽香。他平日没有熏香的习惯,这不知是谁的主意,想来打听到了昭王素爱梅,王府更是栽植数十株珍奇品种,所以投其所好。
谢夫人此前数日零零星星嘱咐过太多话,此刻临门一脚竟有些语塞,苦想了半日,才忽然道:“你九岁,也是这时节,除夕我带着你进去叩头,西宫里与殿下照过一面。”
谢竟扬起眉,瞪圆了眼睛:“我全不记得。”
谢夫人似乎有些感慨:“那时候只当萍水相逢,谁又能记得谁呢?拢共也只待了小半日。”
谢竟有些难以置信:“宫里一寸光阴一寸金,小半日怎么也值百两了。”
谢夫人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伸手指点一点他的鼻尖:“你怕什么,又没丢人没现眼的,殿下还拿点心给你吃,又带你打雪仗。”
谢竟捕捉到了关键点,皱眉:“金陵这点雪还能打得起来?”
姚氏笑骂他:“再不济十年里也有一两年要下场大的,你打量就江北有雪呢,在京城住够十年再说话罢。”
谢竟迅速转移话题:“不是,我为什么要和他打雪仗?”
谢夫人便耸一耸肩:“我怎么晓得?过了上元,该到回陈留的日子,你还闹着不要回,说要进宫找那个哥哥去。”
谢竟疯了,他知道他母亲很可能也完全记不起当年发生过什么了只是在信口编排他,但也没有办法排除万分之一的可能这就是真的,但是他怎么能管陆令从叫哥哥呢,他怎么敢管陆令从叫哥哥呢,他知道亲兄长和他年纪差得多在陈郡祖父又管束极严他性子冷所以一向没什么朋友颇为孤单寂寞,但他也不至于去管陆令从叫哥哥吧?
姚氏已经笑得伏在案上起不来了,好容易喘匀了气,才道:“这叫‘命里有时终须有’,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旁人强求也强求不来。”
谢夫人笑过一回,又道:“我说这些也不为旁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