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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见谢竟进来,三人俱是忧色暂退,上来拉着他仔仔细细问了一番,又添了碗筷、上热茶滚粥,摁着他坐下过早。

当着母亲的面,谢竟不想惹人担心,便没有实话实说,所幸谢夫人只以为他是真心为陆令从出头,并未细问,只是埋怨他不该如此莽撞。谢竟问起他父亲,谢夫人却道谢翊已经用毕回书房去了:“他叫我们也不要去寻你,说没什么大事,我倒奇怪,冻了一宿事情还小?”

谢竟便再好声好气哄了母亲一番,心下了然,谢翊应是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知道自他跪下去表态的那一瞬间起,谢家便算是勉强通过这一重考验了。

新岁初一,登门造访的宾客络绎不绝,谢翊的同僚、学生直接被引入书房喝茶,谢兖穿梭在正堂和前厅间回礼寒暄,谢夫人与姚氏在庭后暖阁中招待女眷,连谢浚都因为今年姚氏要操持谢竟的婚事无暇回娘家,早膳前就被他外祖接去姚府了。阖家上下只剩谢竟一个闲人,一路回房,小厮婢子们都出入匆匆,没人顾得上理他。

谢竟进屋蹬掉湿透的鞋袜,沐浴水倒是一早备好烧着,他囫囵洗了个澡将身子回暖,爬上床瞪着帐顶出了一刻钟的神,想起这间屋子他总共住了也不到一年,如今没几日,便又要彻底离开了。

然后他翻身把被子蒙过头顶,沉沉睡去。

谢竟睡着之前没想到,这竟是自己接下来六日中最后一个安稳清闲的觉。宾客一走,谢府的所有注意力便全都回到了他的身上,谢兖拉着他不厌其烦地重复婚期当天的日程,警告他不许出岔子更不许甩脸子,有什么暂且先忍过了这一日;谢夫人则一遍又一遍核对妆奁,这也想添那也想加,还想让谢竟多带几个陪嫁去王府,被谢竟劝说“带的自家人太多怕惹殿下不快”,这才作罢。

皇后从司礼监指了两个姑姑到谢府,授他诸般礼节举止,来日该如何侍奉殿下、讨好夫君,谢竟左耳进右耳出勉强学着,心想如果过了门陆令从敢这么支使他,他就去找皇帝自请就藩洛邑。

最令谢竟难堪的是姚氏亲自到他屋内一趟,屏退左右,神神秘秘,压低嗓音,轻声细语地授他房中术。

谢竟脸有点烧:“嫂子,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姚氏不信任地看着他:“你知道吗?”

谢竟:“……吧?”

姚氏:“你要能知道爹早把你腿打断了。”

谢竟欲哭无泪道:“不是,问题是,主要这个事情,我得和,男的。”

姚氏一脸理所当然:“对啊,我不是和男的么?不然让你仔细听着呢。”

谢翊寻他已然是元月初六入夜。室内灯火昏黄,父亲倚在坐榻上读书,谢竟走进去行过礼,谢翊让他坐下,想了想,道:“明儿要早起,喧闹一整日,为父不多耽误你。”

他把手中古卷递给谢竟,谢竟没翻回封面,垂眸瞧见只言片语,知是《晋书》。

“读过么?”谢翊问。

谢竟点点头。

“列传二十七,读过么?”

谢竟再点点头:“共载罗宪、滕修等八人。”

谢翊摆摆手:“不问旁人,只问胡奋。胡奋曾谓杨骏一言,你可还记得?”

谢竟凝神想了片刻,被接连几个没有由头的问题弄得有些困惑的面色渐渐沉下去,张了张口,小声地缓缓诵道:

“历观前代,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但——早晚事耳。”

他愣愣地看着神色如常的谢翊,缄默半晌,只唤了一句“父亲”。

谢翊叹了一声:“我不是杞人忧天,也并非想危言耸听,更不会如杨骏一般仗皇亲身份扬威耀武。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从今往后的路只会更难,不论是你自己还是谢家,都要再小心,更小心。”

谢竟轻声道:“儿子晓得。”

“那日的事情,莫再有下一回了。我知道你是怕牵连家里,可是上天生为父和你兄长在你前头,便注定了有些事只能我们替你来担,而有些事则只能你替我们来做。避过今日,还有来日等着。”

“更何况,这世上有太多事是无法以你一己之力改变的,争过、抗过,到头来会发现,该是什么结果,还是什么结果,”谢翊淡笑了一笑,“现在说这话是早了些,兴许你到三十岁才会明白,兴许更晚。”

谢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便只能再次颔首,复又抬头看向父亲,在他眉眼间寻出些许老态。

“回去罢,”谢翊温声道,“尘埃落定,从今后与殿下相互扶持,你过得好,家中才安心。”

第19章 五.一

陆令从虽然自幼喜好骑射,但在成为虎师主帅之前终归不曾真正上过战场。京中武艺能胜过他的基本没有,便是真有,也没那胆子公然挑衅天威,对堂堂昭王动手。

谢竟对这些没有概念,他从前只觉得陆令从能打,舞起剑来养眼,这就够了。平日顶多在他身上见些瘀伤或皮肉的创口,都是习武之人再常有不过的,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沙场上刀枪无眼,落下的每一道疤都明白残忍地代表着一次死里逃生,真真切切再次提醒谢竟,这支威震八方的队伍不是天子指派也不是老将赠予,而是陆令从夙兴夜寐出生入死,一个人一匹马从无到有拉扯起来的。

而陆令从显然和他自己有着令人恼恨的默契——对这三年的种种矬磨、困窘与苦处绝口不提,相逢后四两拨千斤把一人独撑的日夜悉数化去,向对方张一张双臂,轻描淡写道一句别来无恙。

这是一种省时省力的重逢方式,但绝不保险,后患无穷。

比如此刻。

陆令从没敢立刻回头去看谢竟的反应——他知道只要一回头今日这个澡就别想洗了,但他实在不能不洗,风尘劳碌,他就算自己习惯了不在意也不想弄脏谢竟。

十六岁的谢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三十岁的、流落边陲数年的谢竟,在他这里仍然是尘垢不染高卧云端。

幸而还有眠在云边的好运气,陆令从当然要珍惜。

所以他说:“你先上榻等我。”然后就抬步进了围屏。

谢竟在原处默然立了半晌,转过身去,却没上床,而是赤着足走到案边,将那些凌乱的纸张公文稍理了一番,他来不及细看也无意细看,只是简单地按类归成两沓,给桌面上留下了空余,瞧着不那么眼晕。

围屏内侧动静不小,水已趋温,陆令从显然没有泡澡的闲情,又习惯了速战速决,洗得很快。

待他沐浴过,也没了再穿上衣的必要,索性便披了件薄袍腰间草草一拢,大步跨了出来,一路熄了几盏灯,径直来到床帏边,谢竟已倚坐在了床头,膝盖屈着,双脚交错地搭在一起,足弓流畅漂亮。

陆令从倾身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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