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嶙峋砖缝上磕了一下,估计青了。

他感觉到身边陆令从的肩颤了一颤,但后者没有侧过头来看他,只是不自觉地将拇指握在手心里,施力攥了攥。

斜坐在殿上的皇帝没说话,也没回应,只是沉沉盯着他,盯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忽然抬了抬手指,像谈家常一般道:“昨儿新制的那件狐裘大氅取来,这孩子瞧着单薄,便赏了他。”

没让他平身,却给他添了件衣。

皇帝又有些懒散地起身,信步踱到阶前,略抬高了些声音,明着是对着钟兆说话,实则呆在谢竟身后数步外、进退不得的谢家众人亦能听得分明:

“去传个话,天看着要落雪了,谢卿早些回府安置罢。”

谢竟闻言,心重重落下去,知道今夜是要在此处跪足通宵了。

他没听到身后再有人声,想来是家人无法,只能先回去了。皇帝打了个呵欠,再没有多看阶下跪着的二人一眼,背着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远了。

空气凝滞,两厢缄默,不多时内监匆匆上前,双手奉上了那件沉甸甸的玄色披风。谢竟没接,先望了陆令从一眼,陆令从没有抬眸,却洞悉了他的意思,只道:“赐给你的,你便收下。”

谢竟于是也不再客气,接过来抖开,将身体裹进去,顿时暖和许多,膝盖的疼也渐渐缓过劲来,他的心跳得慢了一些,才低声调侃道:“这个岁倒成了你我凑一块儿守了。”

陆令从听完没有动静,半晌才渐渐松了紧握的拳,侧了侧脸,视线投向谢竟:“你这是何必?”

谢竟却没立刻回答,只是迎上了陆令从的目光,深深与他对视了良久,似乎确认了某件事情,才开口道:“多虑了,我只为谢家。”

他望着皇帝离开的方向,小声而快速道:“刚听到陛下那句话,我还以为今夜这一出是你们父子合伙唱的戏,木已成舟了还要将谢家一军。”

陆令从蹙起眉:“你是说‘代朕问一问谢家的意思’。”

谢竟颔首:“但现在看来你应该也不是同谋。那便是陛下的手段了。”

他忽然哂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冷冷道:“你能亲手射雁,陛下也能一箭双雕。那两只大雁已经断了气儿躺在谢家,咱俩还能喘着气儿跪在这里说话,你该庆幸。”

陆令从沉默片刻,道:“但就算父皇话中有话,就算我听出他的言外意,我还是会过去问谢大人的意思。”

谢竟“嗯”了一声:“你当然会去问,我爹当然会顺水推舟拒绝。”

他伸出手,指了指天:“他太了解你,也太了解我爹。他一早算好说出那句话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他擎等着这门婚事在你二人口中告吹呢。然后呢?你知道下一步是什么吗?”

陆令从顿了一顿,轻道:“抗旨。”

谢竟打了个响指,平声道:“我听你方才那两句话,你也挺了解陛下。他的嫔妃,他的亲女,还有你——他的长子,他是看重的。”

“你们抗旨是什么后果?谢家抗旨是什么后果?”谢竟挑了挑眉,仿佛说出口的只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我们会死,你们不会。”

陆令从挪开了眼神,但谢竟知道他默认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最初觉得这是你们父子合谋做的局。谢家敢有一丝一毫忤逆的私心,即刻就能定罪。”

陆令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晦暗,良久才道:“但即使如此……我仍不会让我的家人有万分之一涉险的可能。”

谢竟展颜一笑:“巧了,我也是,所以我在你问出口之前就跪到了这里。”

他耸了耸肩:“不过也就是靠这个,我才确认你也被摆了一道。那洛邑怎么说?若到时当真人言指摘,非去不可,我是没有意见的。”

陆令从却摇了摇头:“真如你所言,我今夜不过是个捎带着的靶子罢了。就藩本就是不痛不痒模棱两可的事情,跪过今夜一遭,敲打了你我,来日应该不会再提。”

“啊,”谢竟仿佛还颇有点失望,“真的不去了么?洛邑离我家乡很近的,风光不输江南,反正我留在京城也帮不上我爹什么忙,倒不如索性回去——”

他瞥见陆令从神色,知道弦外音到位了,便不再促狭,抬眼望了望愈发暗沉的天幕,最后低声道:“洛邑的雪下得比金陵大。”

洛邑的雪当然下得比金陵大。事实上,一直到除夕的后半夜——也就是新岁的最初几个时辰,黑了半宿脸的天公才不情不愿地撒下几片雪絮来,给金陵披了贞祐八年的第一场白。

谢竟到四更的时候掌不住睡着了,从跪姿变换成跪坐,与陆令从之间的距离从半臂变成零,身子整个卸了力软软靠着他,额角侧抵在他肩上,大氅里不知何时半裹上了两个人。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谢竟实在很困,偎着身旁的暖意睡得很沉。

没有人来管他们跪得不规矩,雪落得大些后宫人甚至悄无声息奉上来一把纸伞。陆令从接了,抬起不被谢竟靠着的右手臂撑开,片刻后发现朔风从西北而来,便将伞往谢竟那一侧斜了斜,又斜了斜。

更漏将阑,天光乍破,谢竟被钟兆的声音惊醒,抓着陆令从的左臂勉强跪直身子,便见钟兆吟吟笑着,礼道:“陛下说了,没几天便是大喜的好日子,小谢公子和殿下都请回去歇着罢,别着了风寒,误了吉时。”

陆令从应下,从随身的锦囊中摸出些碎银赏了他,让同神龙殿上夜的宫人们分了。钟兆眉开眼笑地接了,连声谢恩,又吩咐内侍赶紧去把昭王的坐骑牵来。

谢竟后半夜没继续用膝盖,冬日衣袍也厚实,倒不至于太痛,只是小腿酸麻,挣扎着想要起身时不得不将大半力气都匀在陆令从臂上作支点,陆令从便反手握住他的肘,半拉半搂地扶他站起来。

他揉了揉眼:“出宫找个地方用早膳吗?”

陆令从牵过缰绳,捋了捋猗云雪白的鬃毛以示安慰,摇头道:“我得去见我娘一面,你先回罢,让猗云送你。”

谢竟困倦着,没想这么多,此时才意识到谢家摸不准圣意,估计也没法派车马来接,府里说不定还在等他传信儿回去,便也不推拒,只问:“她认得路?”

“她上回不是去过么,”陆令从避开身子,让谢竟撑了一下他的肩上马去,“正好再认认门。”

谢竟在府门前驻马,翻身下来,转脸与猗云亮晶晶的眸子对视一会儿,试探般抬起手,猗云便上前半步,温驯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谢谢你,”谢竟拍拍她身侧,“回家罢,小心点。”

猗云便退后几尺,踏了踏前蹄,转身离去。谢竟目送着她一直出了乌衣巷,才叹了口气,迈上石阶,叩响了谢府的大门。正堂中他母亲兄嫂都在,桌上早膳刚用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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