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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倒如黄花姑娘一般为脱一件里衣而忸怩?
想到重逢以来的情事谢竟忽觉出一点不对劲——虽说没有做到底,但在昨晚那种情况下,他褪尽了衣衫坦诚相见,陆令从亦是汗水淋漓,却也始终没有脱掉上衣。
谢竟开口冷了声气:“陆子奉。”
陆令从不停步。
只听身后幽幽传来:“不脱等下就别上榻,你有本事一辈子不脱。”
围屏内侧的影子停驻了半晌,陆令从终是转身走出来,有些无奈道:“你不会想看到的。”
谢竟不为所动,只是直直望着他,心中其实隐约有了揣测,却不敢坐实。
陆令从与他对视良久,心知这一回没法避过,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背转身去,缓缓解开衣带脱下了里衣,结实流畅的颈肩线条和肌肉一寸一寸露出来,等到那个劲瘦精悍的背脊完全展现在谢竟眼前时,他已然定定怔在原处,连稍微用力呼吸都觉得肺腔刺得生疼。
数道大小不一的伤疤遍布在陆令从的肩背上,旧的已经只剩浅淡红痕,新的尚还能看出周边淤青。最为狰狞可怖的一道则纵贯了他的左肩,斜劈过肩胛一直落在脊柱处才收梢,不似新伤,却能轻易窥见当日致命情形,显然是深可见骨。
他没有转身到正面,但谢竟已经完全不忍再去看。
陆令从听到身后没了动静,有些怜惜地苦笑道:“我说了你不会想看到的。”
第15章 四.一
陆令章搁下笔,挪开墨玉镇纸,将临着《乙瑛碑》的生宣拾起来,吹了吹,递到在书案另一端下笔如飞的谢竟面前,道:“请皇嫂过目。”
尽管尚未礼成,但谢竟已经彻底对这个称谓坦然接受。陆令章这一声不似萧遥的调侃,亦不似陆令真的娇憨,是在认认真真、恪守礼义地唤着一个不亲近却也不能算疏远的“家人”。
谢竟放开手头誊写的旧籍,接过临帖仔细瞧了瞧,抬眼一笑,道:“折角圆和,最得神韵。二殿下这一向用功,果然见分晓。”
陆令章和他侄儿谢浚一般年纪,性子却比后者沉静稳重太多,不论谢竟讲多讲少,皆是照单全收,让他习字便能屏息凝神,不声不响在案前坐足一个下午。
谢竟记得陆令从那晚在汤山别业对他说起,这孩子年幼性懦,皇后又望子成龙,要他别催陆令章的功课太紧。
他听进去了,但又不敢通融得太过明显,恐皇后知道了降责,便多开口与陆令章对答,少让他伏在书堆中咬文,半日下来说的话比平时三天加起来都多,也是口干舌燥。
斜日西坠,红云烧檐,快到晚膳时分,昼讲早该结束了。谢竟见陆令章全神贯注便未打扰,此时抿下最后一口凉掉的碧螺春,起身揖道:“臣这便告退了,明日再来,二殿下好生歇息。”
陆令章回一个恭谨的礼,四平八稳道:“我送皇嫂出去。”
许是当真耽搁得久了,谢竟走出书房时正与从内殿过来的皇后王氏打了个照面儿。这些时日他虽然频繁出入临海殿,但却只在头一天匆匆见过她一面,十足十的中宫气度,不苟言笑不怒自威,见了谢竟也并不闲话家常,更不拿他当未来的庶儿媳看,只平声道了一句“劳烦谢卿”,便施施然走了。
但她对独子的学业确实上心,陆令章提起过,母后每日都会将他用过的纸张取来,仔细翻检一遍。
谢竟屈膝,皇后立在原处,打量他一番,问“今日散学似乎更晏些”,却也并不抬手免礼,只让他跪着回话。
“二殿下好学,臣自当倾囊相授。”谢竟也有些乏了,抑制住打呵欠的欲望,仔细应对。
皇后咳了一声,徐徐道:“他这些日子确实是进益了不少。谢卿,你用心了。”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顿挫波澜,听不出称许,却也听不出责备。
谢竟暗松一口气,在心中组织好语言,正准备打着官腔答“娘娘谬赞,二殿下早慧,臣不过尽本分罢了”,却听皇后又幽幽开口道:
“只是从此往后,谁让你用的这心,你便还把心用回谁身上去。记着,”她垂下头用一双深深凤目望着谢竟,“临海殿的主人是本宫。”
谢竟后背瞬间一层冷汗——皇后晓得了。除了一声“是”,再不敢多余答其他。
眼前那双秋香色的珠履才挪了半步,殿外便传来一道略显苍缓的男声:“黑黢黢的,怎不掌灯?”
谢竟心道今日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撞了太岁,早知便该告假,躲得宫闱远远的。
皇帝踏进殿内,立时有宫人捧了灯盏鱼贯而入,满室瞬间明光盈盈。他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了被半掩的门挡住身形的谢竟,又问:“还跪着一个?”
皇后和陆令章早已迎上去,谢竟只得保持着伏跪的姿态,用膝盖作支点,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得体的动作转过身去,顿首见礼。
皇帝“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你是谢家的孩子,朕记起了。平身罢。”
谢竟一边起身,一边想着您老人家原来也对我无甚深刻印象,做什么赐婚时便非我莫属。
然后他微抬起头,避开直视天颜,目光便径直与皇帝身后那个从暮色中走进来的人对上。
就见片刻前皇后口中那个让谢竟用心的“谁”站定下来,淡淡开口,道:“见过母后。”
陆令从与谢竟眼神交汇,他似乎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颔首致意。他穿一身藏青的圆领武袍,箭袖蹀躞带,衣角有些灰皱,一看就是临时被迫出现在这个场合的。
果不其然,天家四人落座,皇帝紧接着便道:“久不见子奉了,今儿正巧让朕遇上他从贵妃处出来,便顺路带来你这里用晚膳。”
皇后从善如流地应下,看不出丝毫敲打谢竟时的漠然,殷勤吩咐宫人开席上菜。谢竟见皇帝自去与陆令章说话,一时间殿内也没人顾得到他,便不着痕迹地倒走两步,打算小声告退,然后赶紧逃之夭夭。
不想皇帝却忽转脸道:“天晚了,谢家的也留下一起。钟兆,在子奉下首给他添副碗筷。”
谢竟欲哭无泪,只得谢恩。走到桌旁,却见那张新添的圆凳离桌颇远,俯下身去抬挪不合规矩,直接用脚推着挪更是会弄出不小动静。
在他打算破罐子破摔就这么坐下的前一刻,陆令从的手垂到桌下,五指抓住圆凳边缘镂空处将其抬得微微离地,往前挪了一尺左右,再不着痕迹地轻轻放下。
谢竟无声地长舒一口气,入座,用自己的膝头轻碰了两下陆令从的腿侧,以示感激。
皇帝上了年纪,每道菜只碰几口,倒是吩咐两个儿子随意,但谁也不敢多动筷子。又嫌布菜的宫人站在身边碍手碍脚,都遣了下去,于是原本能将桌子另一端的菜夹到谢竟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