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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与民同乐、深入百姓的昭王没说他有罪但也没表示要恕他的罪,唇角倒是始终噙着笑,上下打量了谢竟一回,也没管他还在那尽着礼数,竟抬起步子径直往前,扬长而去。

明摆着是不受这个礼,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在场但凡有点心思的,早将这略显尴尬的场面与坊间传言中秦淮春的那场“风波”联系到了一起。不出半日,整座京城已经是人尽皆知,昭王殿下与新科状元郎结下梁子了。

皇帝没将状元郎外放到地方做官,而是授了他编修之职,在翰林院挂个名儿。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翰林院编修也不过是个跳板,有他父兄在朝中,又有张太傅赏识,纵然他年轻气盛也是一时的,将来仕途必定是平步青云。

而金陵的名流士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站成了两队。一队自然是陆令从的忠实拥护者,投昭王殿下所好,武人居多,且俱是土生土长的京城地头蛇;另一队则以他乡文士为主力军,在金陵没有根基依靠,毋需刻意号召便自发地聚集在了小谢公子身边——尽管他依旧独得很,对谁也不假辞色。

少年人凑在一起,总爱在言辞上争个高低。外来派说京城土著派一群莽夫,头脑简单;土著派又说外来派穷酸文人,附庸风雅。来来回回剑拔弩张,火药味颇重。

可事实上,无论陆令从还是谢竟,都从未在人前直接表示过对彼此的看不惯。

谢竟初到京中,年纪又小,对天子脚下的时事、人脉不了解亦不敏感。他只晓得昭王生母吴氏出身微贱,娘家世代行商,陆令从自幼喜好骑射,对政事并不感兴趣,也从未有过僭越之举。

而在陆令从眼里,谢竟干脆就是个有几分才气的纨绔,没吃过亏更没吃过苦,从小被人捧到大。倒是他那一口带着点江北味道的金陵雅音,声线清透,傲气里捎着几分软糯,让陆令从印象颇深,听来有趣得紧。

原本除了那次互相不给面子之外,他们之间也没再多什么交集,结果如今被好事者一渲染,倒搞得像是两个人彼此水火不容,针锋相对似的。

可要知道,同样是“好事者”,少女就和少年迥然相异。数月前闺阁密谈的中心人物还是丰神俊朗的昭王殿下,而不过短短几十日,就已经有不少人倒戈向了小谢公子这位芝兰玉树。

京城的真“千金”们才貌双全,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三言两语间就起好了“瑶台双璧”这么个一碗水端平的美称。私下里说起来,相看两厌也好逢场作戏也罢,只盼着这两位璧人什么时候能再同一回框,也算是饱了眼福。

然而还不等千金们借家族社交之由一窥谢状元的龙章凤姿,一道震惊京畿的圣旨便绝了所有试图邀请二位出席同一场酒宴的人的念想。

今上御笔亲书,给状元郎指了一桩不能再“光耀门楣”的婚事——

他将谢竟指给了自己的庶长子,昭王陆令从。

回忆

第7章 二.二

圣上一桩赐婚,反响最激烈的莫过于金陵万千妙龄少女,有的痛苦万分,有的奔走相告。

“瑶台双璧”这样老少咸宜、妇孺皆爱的好东西,自然是平分秋色才有趣。那些痛苦万分的闺秀们原本算盘打得很好,一半想做昭王妃,一半想做谢夫人,随便哪一个都是将来游宴席间最出风头的焦点。

结果……结果忽然一夜之间,昭王也不少王妃了,状元郎也不缺夫人了。

结果状元郎就成了昭王妃。

而至于另一些奔走相告的,也没人搞得懂她们又是怎么想的。

谢竟可能是所有直接牵扯进这件事的人里面唯一一个不持反对态度的。其实他根本没有发表过任何自己的看法,在父亲和兄长为这桩天降的姻缘而愁眉不展之时,谢竟只是缄口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闲闲翻着书。

皇后所出的嫡子陆令章年幼,尚是稚儿,但昭王却已十七岁,朝中早有人暗中筹谋,按捺不住要站队的念头。御史大夫谢翊为人清正,不论是心底里还是明面上,都绝不会择定一位自己中意的储君然后着手笼络,平日也时常提点两个儿子,凡是跟那个位子有关的事,一律不许涉足。

长子已然挣出一片好前程,次子也给家门添彩,谢翊原本想着,只要两人都能稳妥行事、在其位谋其政,顺遂过完这一生,他便没有什么缺憾了。

但谁也没有料到,皇帝是以这种特殊的方式“相中了”谢竟。

一旦谢竟真的嫁与陆令从、入主昭王府,那就算再怎么努力想要独善其身,谢家也是无可避免地与昭王紧紧绑在了一条船上,若将来真的会有剑拔弩张那一日,无论怎样表明中立态度,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而事实上谢家也根本不可能保持中立——成王败寇,不仅仅是寇,败了只有死路一条。

谢翊印象中的那位小殿下有一副顶好的皮相,喜欢热闹,出入呼朋引伴、鲜衣怒马,性子听说十分张扬,却也古道热肠。

但这也只是市井流言的拼凑,谢翊根本不了解陆令从的心性,不清楚他有没有那个夺储的念头,又有没有那个上位的魄力。

所以把次子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谢翊惶恐是必然的——说实话,他总觉得谢竟是一张白纸,不谙世事又不懂得收敛锋芒,若陆令从为人如坊间所言,那谢竟总有一天要受他所累被旁人玩死;若陆令从有不臣之心也真有雷霆手段,那不劳旁人,他就能先把谢竟玩死。

但此事是天子拿定的主意,谢翊便是心中再不情愿,脸上也只能挂出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跪下来接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谢竟尚还年少为由,尽量把婚期往后拖延。

在谢竟来说,婚姻大事本就没法自己做主,与昭王成亲或是与某一位他素昧平生的高门淑女成亲,根本没有区别,左不过是榻边多睡了一个人而已。

但谢竟知道父亲的顾虑,在父亲那里昭王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他索性不开口了,听凭安排。

金陵城中原本势同水火的“土著派”和“外来派”,闻得圣旨也齐齐傻了眼,颇感荒谬。原本昭王与谢状元毫无交集,他们便可以打着两位的旗号干些党同伐异、徇私泄愤的勾当,可如今陛下强加了一道枷将这二人牢牢锁住了,不管私下里怎么样,面儿上谁敢挑拨离间,那便是忤逆圣意,要掉脑袋的。

可尽管嘴上不说,五官还剩四官,尚有无数的机会和节窍等着他们去听,去看,去挑眉,去嗤之以鼻。

嫁给昭王听起来是无上荣耀——毕竟时下谁也不敢打包票说他完全没有那个登极的可能——但谢竟不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他是谢御史的幺子,是贞祐七年的科场榜首,连中三元惊才绝艳,有功名更有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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