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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还有人惦记我这把老骨头说什么——你心思太重了,这少年老成的脾气什么时候也改改。”

吴芷亦莞尔:“大人这不吐不快的脾气不也没改?”

何诰闻言大笑,看看天色道:“不早了,我们也回府准备着罢。”

吴芷却俯身礼道:“大人容禀,今日之宴,在下恐要缺席。”

何诰不解:“怎么?我正有意席上把你引荐给昭王殿下,倘得赏识,他日班师回朝、表你功劳,便可返京入仕,不必困于这苦寒之地了。”

吴芷却婉辞道:“大人厚爱在下毕生难忘,只是今日已答应了小女,夜里带她上街走走。”

这年轻人才高何诰是知道的,脾气怪他也是知道的——再怎么十万火急的事,和女儿一比也不足挂齿。他也不再坚持,许吴芷自便。

何诰收这个幕僚的起因,看起来相当偶然。

太守府内的琐碎事宜,都归何夫人一手总揽,但几月前某次正赶上何夫人抱恙,管家便将账本奉到了何诰的案头。

他向来不太耐烦看这些,谁承想随手一翻,倒叫他撞上个宝贝——那记账目用的一笔字,竟是江表第一才子谢竟谢之无所创的“去瑕体”。

当年谢竟独自登临瑶台,远望长江,有感赋《西江吟》,归而书之以去瑕。因笔力貌柔实刚,不露机锋不藏丘壑,浑似洵美无瑕之璞玉,故名。彼时京中人人争相传颂摹写,洛阳纸贵,一时传为佳话。

何诰虽然身在边陲,但也没少看过南来北往的商客卖的摹本,此时一见,当即大惊,忙召来管家询问,才知这出自太守府账房之手。

那账房便是吴芷。他自称是江北人士,早年赴京求取功名未果,无亲无故只一个小女儿,本想回乡做个教书先生,却正遇上淮泗之乱,只得一路流亡至此。

至于去瑕体,他说是当年在京里为了谋生,替人家作摹本练出的。

何诰望着那近乎乱真的笔迹,叹道:“唉,倘非当年事,那一位又何至于——”

话到嘴边终归没了下文。

何诰又信口和吴芷聊了几句,发现他谈吐不俗,对时事——尤其是雍州战事颇有见地,便起了招贤纳士之心。

问他的意思,这年轻人倒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不肯受禄,仍兼着账房的活计,唯一提出的要求便是请何诰准他自由出入太守府藏书阁。

何诰自然答应,这年轻人果然也没有叫人失望,禀着用人不疑的原则,没再对他刨根问底。

暮色四合,入夜寒意渐盛。

谢竟踏进太守府后院厢房时,屋内已经烧上了炭火。陆书宁正坐在灯下,对着案几上一副残局发呆,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盈盈笑着,显然是在等待着母亲的夸奖。

“今日手脚倒利落。”谢竟回身掩了门。

时值冬至,又一年岁末。他那以前从未沾过阳春水的十指已生薄茧,而当日尚是稚龄幼女的陆书宁,竟也能轻车熟路地生火添炭了。

雍州三载,委实是脱胎换骨。

谢竟自己没什么,只是总觉得委屈了陆书宁——这个年纪,本该是娇养在昭王府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如今沦落北地边陲,全是托了她娘的“福”。

不过陆书宁性子大约天生随那一位,烦心事甚少萦于胸怀,眼见这一副残局琢磨不下去,也不着恼,只消消停停将双手拢进袖中,惋惜道:“这局好刁钻,娘从哪本棋谱上寻来的?”

谢竟烧上了滚茶,随口道:“你父兄手谈时我在旁边瞧着,闲极无聊记下来的。”

陆书宁闻言一顿,仍面色如常道:“那依攻守之势,我猜哥哥必定执白子。”

“自信些,不必猜。我是不是没有同你讲过,你父坊间诨名‘陆让白’。”

陆书宁失笑出声,可随即唇边弧度便淡了几分:“我都没有同爹下过棋。”

她重又埋首,去细看那满盘黑白纵横,低道:“哥哥竟能与爹爹弈至这般地步。也不晓得我能赢他几回合不能?”

谢竟也望着那副他推演过千万遍、早已烂熟于心的残局:“怕是不太容易。”

“娘也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只因你是我教出来的,”谢竟给她递去一个煨好的汤婆子,淡道,“而青儿是你爹教出来的。”

北境边州,冬至城内会有夜市,正巧今年收成好,又不似往年有战事滋扰,夜市格外热闹些。只是天委实冷得紧,谢竟入冬时给陆书宁做的小氅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不过他没那许多闲钱再给自己做一件,只好仍穿着洗旧的衣袍。

陆书宁自幼便生长在雍州,见惯的是塞上残阳和弓刀胡马,夜市这小打小闹的烟火气便足以吸引她的眼球。至于书上写的、话本里讲的、谢竟口中的江南——她的故土,陌上莺啼春风十里,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饺,小脸都被朦胧在了水汽之后。

“金陵可有夜市?”

“有。初一三五,通宵达旦。”

“金陵可有灯火?”

“有。年年元夜,灯市如昼。”

“金陵可有羊肉汤饺?”

坐在她对面的谢竟回神,皱眉望着陆书宁。小姑娘不解,边吃边瞪着眼等待他的回话。

“有......吧?”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考虑一下,让那位殿下顺路把陆书宁带回京城见见世面。

临街的窗边有些动静,想是虎师已到。扎营应是在城外,只有亲卫随昭王入城,可饶是如此,依旧熙熙攘攘拥满了雍州城这条并不太宽阔的主街,帅旗高扬,千余轻骑竟静似一人,马蹄声起落都无一丝杂音。

连带着街边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噤了声,生怕叨扰了这犹如仪式般的行军,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横扫八荒六合的昭王亲卫,有缘一睹,委实是开了眼。

最难抑激动的只怕还是姑娘们。在威名远播四境之前,昭王从京城传到她们耳中的还是“艳名”。当年先帝在时,曾于金陵城西建了一座雕梁画栋的高楼,名曰“瑶台”,京中一干王孙贵胄、少年英俊们常在此宴饮交游,此中身份最煊赫、风姿最出挑的两位,则被时人并称为“瑶台双璧”。

而“瑶台双璧”一文一武,其中“武”便是这位枪挑一十四州的昭王殿下,曾是多少京中千金的春闺梦里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地想坐上“昭王妃”那个位子。

谁承想后来......后来不提也罢。

此日双璧虽只得见一半,四舍五入,倒也算全了姑娘们的心愿。

路旁茶堂二楼临街的窗边,谢竟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向外扫了一眼。

亲卫中有些熟面孔,三载未见,倒令风沙蹉跎了不少。连当年他们那群混世魔王中最扶不上墙的李岐,如今都已官至副将,虽说面容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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