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8


可是,人们总是会希望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什么痕迹。

泽尼娅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洛伦·弗罗斯特先生在来到这里后,他的神情就一直是浅淡的。

泽尼娅并不想,也并不觉得这里是个可以讨论那些事的地方。

但洛伦·弗罗斯特仿佛已经看出了她的想法。

“被遗忘并不是什么需要恐惧的事情。”他说道,“这世上永远有人在诞生,永远有人在死去。记忆是珍贵的,应当留给更值得珍重的东西。”

风轻柔地卷过花田,白色的瓣温柔地摇曳着,像来自逝者的安抚。

被收拢在花蕊中的雨露顺着柔软的瓣滑落,滴到泽尼娅的手背上。她垂下眼睛:“在这样的地方,好像能够感受到抚慰。”

“也许吧。”洛伦·弗罗斯特说道。他的神情很淡,目光如落在遥远的彼方。

“您不这样认为吗?”泽尼娅问道。

“也许这里看上去足够安宁美好,以至于令您对死亡产生了某种平和美好的祈愿。”洛伦·弗罗斯特说道,“对我来说,这里不过是一场骗局。”

骗局。这个词似乎有些太过严厉了,泽尼娅看向洛伦·弗罗斯特,他高耸的眉骨在暮光下投出阴影,锋利的眉想要刺破些什么似的。

“对于已经死去的人来说,躺在结实美丽的墓地中又或是潦草粗陋的草席里有什么区别吗?那具冰冷僵硬的躯体已经无法感受它们的区别,其中需要珍重对待的灵魂早已离去。”洛伦·弗罗斯特说道。

“墓地不过是给活人的自我安慰,只有双方生时共同的回忆才是有意义的联结,而这些死后的花巧,不过是为了自我欺骗罢了。”

泽尼娅默默无言,他们在开满白玫瑰的墓地中静默地行走。

她该说什么呢?又能够说什么呢?人人都能说出几句或深刻或浅白的大道理,可谁会用这些东西把自己剖得那样深呢?

洛伦·弗罗斯特停在一块石板前:“这是我妻子的墓地。”

那是块洁白细腻的大理石,上面雕刻着一个纤巧美丽的名字:艾琳·瓦尔顿·佛里思特。

他垂眸看着那块石板,面上的神情仍然很淡,灰蓝色的眼睛被掩在眉骨的阴影里,在愈发昏暗暮光里,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沉寂。

泽尼娅没有说话,她想弗罗斯特先生是不需要安慰的。太过清醒的人看穿装点与言语的空洞,可抛却这些之后又该以何物抚慰悲伤?

这里对于洛伦·弗罗斯特先生是什么呢?他所缅怀的那个灵魂已经离去,留在石板下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可在迷蒙的细雨中,他仍来到了这里。

温柔的风拂过安静绽放的玫瑰花田,一瓣洁白柔软的花瓣打着旋飘落到那个名字之上,成为唯一的装点。

“我们该回去了。您刚病愈不久,不应该吹太久的夜风。”洛伦·弗罗斯特抬起头说道。

泽尼娅无法从他脸上看出悲伤又或是低沉,他只是……如一块静默坚实的海礁。

……

在泽尼娅回到房间里时,太阳已经沉落了一半,另半颗太阳鲜红透亮,连带着将半片天都浸成了红色。

“你找到弗罗斯特先生了吗?”莉娅问道。

“我见到了。”泽尼娅说道。她看见窗外遥远的玫瑰花田,浸着半边红艳的天空,“我……还见到了这里的家族墓地。”

泽尼娅又想起那个落着玫瑰花瓣的名字。

“我知道了弗罗斯特先生妻子的名字。”泽尼娅说道,“艾琳·瓦尔顿·佛里思特,我对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

女性在结婚后会改为丈夫的姓氏,原本的姓氏会变作中间名。

在安眠之地将姓氏铭刻为古老传承的写法“佛里思特”没什么可奇怪的,但那个中间名“瓦尔顿”使泽尼娅产生了熟悉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

莉娅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怔了一下,说道:“我曾同你说过一次,在十三世纪,有位瓦尔顿侯爵遇刺身亡,但却被记载在与佛里思特领的相关书籍里。”

这个姓氏莫非和佛里思特一样传承至今,并在七百年后再一次与弗罗斯特产生了联系?还是说,这只是漫长时光后的一次巧合呢?

“1219年,瓦尔顿侯爵遇刺身亡,死因并不清楚。”莉娅回忆道,“瓦尔顿领与佛里思特领相隔甚远,但在记载中,他死后‘不甘且忧虑的灵魂一直徘徊在这里’。”

“灵魂、徘徊?”泽尼娅疑惑道。

莉娅摊了摊手:“那是一本记录奇闻异志的古籍。”

所以有什么奇怪的记载也很正常。

在翻到这里的记载后,莉娅本想查查瓦尔顿与佛里思特有什么关联的,然而第二天因为科林躲着她的缘故,莉娅并没有在藏书室待多久,之后又遇到了那个记者,接着就是泽尼娅突然高热,因此她并没能查到什么。

莉娅摩挲着自己的笔记,明天再去查一查吧。可是在想到那些原本会使她沉浸到忘了周围的典籍时,莉娅却没能感受到曾经的欢欣与着迷。

莉娅没有习惯性地去握住胸口绣着圣纹的口袋,但那沉甸甸的重量存在感却无比的鲜明。

她很清楚,不是那些典籍不再吸引她,而是她的心动摇了。

她好像一直都能听到弗罗斯特先生的话,它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那声音随性又狂肆,像冲破堤坝的河流自在的奔腾。

泽尼娅也没有继续追问,她总是想着在玫瑰墓园里的所见,弗罗斯特先生的琴声好像也融在了那吹拂过白玫瑰的风里,他垂头站在那里,身上笼着一层暮光,半垂的眼睫遮住灰蓝色的眼。

什么样的人,才能一直活得那样清醒?

泽尼娅在那一瞬间,从洛伦·弗罗斯特身上,觉察到了某种永恒的力量,像凝固的时光,仿佛在轻蔑死亡。

夜色降临,星辰浩瀚。

两个年轻的姑娘躺在床上,却第一次没有进行惯常的夜谈。

她们的心被不同的东西震颤着,并在这许久都未能褪去的波澜中沉入睡梦。

温柔的夜降给生人迷离的梦,包容的夜赐给亡者欣悦的醒。

洛伦·弗罗斯特夹着一支酒杯,瘦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厚重的云随之悄然散去,将被遮蔽的夜空重新显露。

浩瀚星河横贯天际,半轮残月如淡白的骨片。

城堡在夜幕中苏醒。

从上锁的房间里、软木铺就的地窖里、丝缎装点的墓穴里,沉睡了一整个白日的亡者们醒来,走出黑暗的阴影。他们谦恭且小心地避开城堡的主人,不去打搅他静谧的独处,化作盘旋的蝠群,像陡然泼洒开的墨迹般飞向远处。

洛伦·弗罗斯特饮了一口杯中殷红的酒液,色彩浅淡的唇在酒液沾染下显出惊人的危险艳色,半阖的眼睛既像厌倦又似期待。

月与星的光照看着大地,从墓园流淌过的微风盘旋在他指尖。

死亡的气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