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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与镜面蒙上一层水汽。
泽尼娅躺进浴缸里,在迷蒙的水雾中闭上眼睛。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一些碎片式的梦境画面在她脑海中浮动, 像是没洗干净的录像带,偶尔闪现的画面无法连成完整的故事, 但它们所带来的情感仍然残留在她胸腔。
泽尼娅很少生病,在她和莉娅离开女子学院后, 哪怕是被大雨浇得狼狈又或是被迫顶着风雪赶路,她也最多只是感冒而已。
地下室的一点低温会令她发起高热吗?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泽尼娅想起她在地牢中听见的三句预言, 它们是如此的清晰,泽尼娅确信那不是幻听。
此前她曾数次失神, 在藏书室翻阅笔记时、在修复银牌时、在看见断崖时……它们带给了她一些奇异的感受, 但就像隔着一层浓雾, 那些情感遥远且不真切。
发烧时的高热像炽烈明艳的阳光,将迷雾灼散。泽尼娅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接触到了那些感情,就像它们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城堡在向她讲述古老的隐秘,泽尼娅想要聆听, 可她似乎并不只是一个聆听者。
泽尼娅按上胸口,一个聆听故事的人,会因为故事而产生这样真切而剧烈的疼痛吗?
她是不是与这座城堡有什么联系?
泽尼娅睁眼看向一旁的镜子,蒙着水汽的镜面只能照出一张朦胧的面孔,像是泽尼娅……又像是另一张面孔。
……
莉娅把点心和饮料留下了,泽尼娅刚醒不好一下吃太多,但如果只靠她吃的那点东西,不到中午肯定会饿的。
昨天她几乎要吓坏了,泽尼娅突然发起高热,怎么都叫不醒,也喂不进去药,她只好向弗罗斯特先生求助。城堡里没有医生,但好在弗罗斯特先生懂一些医术。
莉娅还记得自己找到洛伦·弗罗斯特先生时是怎样的恐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泽尼娅的体温已经逼近了103华氏度(约39.4℃),而且还在一直往上走。莉娅恐惧得心脏发疼,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失去泽尼娅了,而她所能做的只有祈祷。
幸好,在喝下那杯加了药剂的茶水后,泽尼娅的体温就稳定了下来,并开始一点一点下降。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惊慌,洛伦·弗罗斯特并没有离开。莉娅在泽尼娅的体温降到安全线之下后才慢慢放松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弗罗斯特先生忘到了一旁。
但洛伦·弗罗斯特并不在意。他坐在小厅中的沙发上,姿态安然。那不是浑不在意与冷漠所表现出来的松弛,而是一切尽在把握的镇定。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坚实镇定的模样,就像上次在山林中遇到狼群一样,让人忍不住产生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任何事能够让他举止失措的疑问。
但这样的姿态无疑是令人安心的。莉娅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
“不必如此,你们是我的客人。”洛伦·弗罗斯特说道,他的声音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目光在莉娅攥着胸前口袋的手上一点,“也不必担心,她不会有事。”
莉娅这才注意到自己又习惯性地摩挲起口袋上绣着的圣纹,她把手放了下来。救治病人的医生的功劳,但人们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总免不了寻求依靠,哪怕是像虚无缥缈的神明寻求同样虚无缥缈的希望。
“冒昧询问,我可否知晓这个口袋里装得是什么呢?”洛伦·弗罗斯特将莉娅从令她焦灼的话题上引开。
莉娅摘下口袋,从中取出那颗光滑温润的铜骰,递到洛伦·弗罗斯特先生面前。
洛伦·弗罗斯特似是惊讶地挑了挑眉。
莉娅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把这铜骰装在绣有圣纹的小口袋里,通常这样的口袋是用来装有护身符、念珠、又或是几段经文的。或许还会有其他别的什么,但怎么都免不了与教会相关,更何况她还时常攥着这个口袋祈祷。而一个骰子,怎么看都不像与神有联系。
“很特别的选择。”洛伦·弗罗斯特评价道。
“是家中长辈赠予我的礼物。”莉娅说道。
“介意说说吗?”洛伦·弗罗斯特询问道。
“是我的祖母。”莉娅抬起头,眼睛向上看去,神情怀念又复杂,“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她好像很虔诚,但又总有些古怪之处。她好像很爱我,但有时又让我有些害怕。”
“她总是告诉我说,只有虔诚地遵循神明的教诲,才不会致使自己遭逢厄难。而如果我是个好姑娘,神明会庇佑我的。”
“有一次……我忘了是为什么,但那一次我很害怕,她温柔地安慰我,那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一次,她把这个交给我,并告诉我说那些厄难不会落到我身上的,因为神明会赐予我好运。”
莉娅盯着那枚铜骰,短促地笑了一下,像是自嘲似的说道:“我戴着它可能只是因为习惯了吧。毕竟,我现在可算不上是个标准中的‘好姑娘’,神明又怎么会赐予我好运呢?”
洛伦·弗罗斯特捻着铜骰在指尖灵巧地翻转了几圈,说道:“或许您选择它,正是因为它看起来与教会最不相干呢?”
莉娅怔了一瞬,她惊讶又迷茫地看着洛伦·弗罗斯特,好像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洛伦·弗罗斯特只是一笑:“人们有时候只是需要一个安慰与希望,当您并不真的相信那无所不能的存在能够帮助你时,自然也就不愿意遵循他所定制的律条。既然如此,您所信仰的与向之祈祷的究竟是什么,还有什么在意的必要吗?”
莉娅瞪大了眼睛,她结巴起来:“您是说,您的意思是……”
“唔,或许这话在您看来有些大逆不道,但我想您是理解这意思的。”洛伦·弗罗斯特微笑道,“并非神创造了人,而是人创造了神。”
“因为人们需要神。需要这样一个存在来规范举止、传播道德,并且,在遭受苦难时拥有一个能够给予自己继续忍受现在的生活的理由。于是人们虚构了这样一个能够安抚自己心理的存在,这固然源于脆弱,但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既然如此,代表神的究竟是一个符文还是一个骰子什么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莉娅说不出话来,她望着洛伦·弗罗斯特,心中突然生出莫大的恐惧,因为她对此心生向往。就像人们原本不会恐惧一片美丽的湖泊,直到他们发现自己生出想要投身于其中的渴望。
她在那近乎狂妄的观点中,见证了她无法抵御的自由。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一泓被迷雾笼罩的湖。
“您的同伴应当已经痊愈了,那么我也该就此离去。”洛伦·弗罗斯特却轻轻巧巧地换了话题,仿佛并不清楚自己的话对面前的信徒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又或是对此浑不在意。
他起身告别,高大的身材显出天然的压迫力,优雅的仪态却又将之巧妙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