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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川城来了个大人物啊,到了好几天了。也是,你这几天都在生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应该。”说着他又蹙眉,“不对啊,你们不就是他从土匪手里救下来的吗?”
成南心中惊跳:“谁?”
小伙计压低声音道:“御史大夫,杨北岩。”
不认识的名字……成南心中的警铃松懈了些,并不是裴缜提到过的那几个人,然而一口气未舒到底,小伙计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浑身都惊了一下。
“杨二少的亲伯父。”
跟杨升沾亲带故,成南在心里毫无道理地下了判断,那定然不是个好东西了!
关系着那晚裴缜从土匪手中救人的事,成南不敢再随意多问,只能满心疑窦地等着裴缜回来,然而强打着精神熬到半夜,门外仍旧毫无动静,成南再也撑不住了,歪头昏睡了过去。
身上的热度似是又烧了起来,他睡得极不安稳,白日里苍白的面色泛出潮红,胸口在睡梦中也挥不去闷痛,呼吸粗重无序,偶尔无意识地闷咳着。又是一阵喘不上气来的咳嗽,成南被难受醒了,好不容易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发现房间里面点着一盏小灯,裴缜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成南翻身想要坐起来,稍一动作便又剧烈地咳起来,裴缜默不作声地伸手过来,替他顺着背。好不容易将气息平缓下来,成南嗓中都带了铁锈气,他没心思去管,抓着裴缜的袖子急切地问他:“杨北岩是谁,为什么说是他救了大家?ЙàΝf”
裴缜直直地看着他,半晌才答道:“皇帝派他来监察房林典渎职之实,并暂代房林典的职务,领兵剿匪。杜明胆小如鼠,却一反常态与土匪据城对峙,想必是提早便得了消息。至于说是杨北岩救了山上的俘虏,杨北岩其人愚蠢贪婪,揽功自傲,我的人又不便暴露,正好将这剿匪之功与仁义之名都送给他,此事全城皆知人人称颂,杨北岩不会不要,即便他心有疑虑,私底下去查也要颇费一番功夫,到那时大事已了,没什么可在意的。”
成南咳了两声,颇为气愤又隐着些得意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他又有些不安地看向裴缜:“那他待在霖川城不走,对你有没有麻烦啊?”
裴缜却没再回答他的话,他的视线定在成南脸上,本就漆黑的眉眼在昏寂中更显得沉暗,他忽然伸手贴了贴成南滚烫的额角:“为什么还没好?”
“什么?”
“为什么还在发烧?”裴缜的声音很低,深处却似压抑着极度的不安和狂躁,“好几天过去了,为什么还没好?”
第64章 病痛
身体是成南自己的,他其实比裴缜更早就意识到了它上面发生的异样。
除了被马踏碎肋骨和从山上掉下来那次,他还从未生过这样重、持续时间这样长的病,按理来说赤松图木刚被他拽下来便又被裴缜系回他脖颈中,距今也有了好几个时日,他的病却拖拉拉的仍旧好不利索,白日里烧降下去,晚上再起来,反反复复地难受着。往常伤病得再厉害他也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感受到身体向好的变化,现下那风寒却好似只是浮在表面的一层病症,好与不好其实没太大干系,因为在风寒之下,他的身体内部似乎有什么针药浸不到的地方,正在逐渐瓦解。
赤松图木还挂在他的脖子上,却似乎不会再保佑他了,就好像一块被打碎了又强行拼在一起的镜子,看似严丝合缝却一立起来又是四分五裂,不可能再恢复至原来的模样。也或许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这块木头还在努力,但效力相较于以前轻微至极,已经无法抵挡过去违逆天地法则强行筑起的高墙的坍塌了。
最初不可避免的慌乱之后,成南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白天他躺在床上,清醒着睡不着的时候,便摩挲着赤松图木将它拿在眼前专注地看,这块木头有着漂亮的文理,然而再漂亮看起来也不过一块寻常木头,任谁也猜不到他蕴藏着的巨大力量。
成南看得久了,手指点在上面,忍不住嘟囔:“还真像有灵性。”
仿佛知道他心底那点面对生死时的惧怕般,为了免去那些摧神折肝伤人心的纠结和犹疑,它索性彻底切断了另一条路的可能,于是无论是成南还是裴缜,都只需循着唯一仅剩的那条路走便好了。就这一点,成南还真挺感谢它,如此一来,他就安心地躺平等死就好了,倒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
相较于他的释然,一贯更加冷静的裴缜却异常地不淡定。他犹如困在笼中的巨兽,高大、危险而压抑,表面上勉强维持着平静,内里却因成南久久不好转的状况而焦躁到甚至狂乱,到最后连掩饰都不再掩饰。
几天时间里,霖川城周边稍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请到府里给成南看病,得出的结果大同小异,他们不是庸医,只是凡人,因此见到成南之后无一例外感到惊诧,这样的身体如今还在喘气就已是奇迹,也不知先前是怎样活了那么久。
这些不知道赤松图木的大夫们被裴缜冷着脸请出府,留下一副又一副苦得要命的药方,明知道没有任何用处,裴缜却让下人们全都熬出来,一碗碗地端给成南喝。
成南苦不堪言,觉得裴缜做的简直不是人事,一开始他还乖乖听话,到后来索性一躺一闭眼,紧紧抿着嘴,任谁说什么也都当听不见。
躺得久了旁边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又觉得心虚,悄悄眯出一条缝来往床边偷看,见裴缜默不作声地戳在那,肩背挺直得像是一截快要折断的木头。不知怎么,他心底就有些难受起来,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气冲冲地捏着鼻子将那苦汤汁灌下去。
裴缜还是不动,浓密的眼睫遮住了里面的情绪,成南冲他亮出碗底,“喏”了一声,语气听起来不怎么高兴,却又像是在哄:“喝完啦!”
裴缜这才走过来,面无表情地伸手,向他嘴里塞了一块杨梅糖。
虽然舌头都似是被苦味浸透了,成南还是尝出了些糖的甜味,他没吃过这味道,觉得有些新奇,问裴缜:“这是什么做的?”
糖块将他的凹陷下去的脸颊一侧撑出一个小包,带来一点没那么消瘦的错觉,裴缜伸手掐住他的脸,成南受惊地瞪大眼,虽然短短几天他便瘦脱了相,但这双眼睛却仍是又乖又漂亮。
不等成南表达不满,裴缜便低声道:“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这在以前是会让成南顶高兴的一句话,然而现在,他兴致寥寥地将那些曾馋而不得的东西一一想了遍,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实际上,现在连吃饭对他而言都已快成了一种煎熬。
裴缜垂着眼没说话,成南觑着他的神色,刚想要不随便说点什么吃的,便听裴缜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