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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睡了。我们跑了一天选题策划,又聊到很晚,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累了。你就在客厅睡沙发吧,不跟你客气哈。”
“我还是住酒店吧,明天一早上你家等着。”历中行说,“郭老师不让我进门的。”
“我来接你是干嘛来了?”郭金猊斜他一眼,“你年节时寄来、送来的好吃的,我都给你当间谍悄咪咪让他吃了,吃完了提一句‘这是中行给的哦’,现在他怎么着也得嘴软手短一点儿。”
历中行失笑,属实服了她,“你没把你爸气出个好歹真是福大命大。”
果然,到了她家,门一开,等着女儿的郭恕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只比黎永济差四岁,一头鹤发略显稀疏,身形倒比上一次见到更腴壮。老人稳稳站定了,像一座钟或塔,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见是见过,但足有五年多没对话过了。历中行与他对望,打了声招呼,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郁郁惶然。他早已经接受。接受了自己的不被接受——也许在跟姚江倾吐的那个晚上,也许更早。
他做了最想做的那个自己。无论郭恕对他的感情如何复杂,是多了些理解还是依然不认可,他都已能够用纯然尊敬的目光回望这位老师,不探究,不掩饰,不自扰。修行红尘,道家所说“营魄抱一”,大抵如此。
历中行还没迈进门,郭恕也还没说话,最先动作的竟是郭金猊。
砰一声轻响,她回身迅速轻捷地关了门。
历中行站在门外,摸摸险些被拍扁的鼻尖,好笑地眨眨眼。
“你的学生历中行,替你拒之门外了哈~”只听里面振振有词讲道。
下一秒门再次打开,他被拉进去。
“我的朋友历中行,来我家做客呀?请进请进~”
这腔调够做作。历中行忍着笑换鞋,余光里,郭恕显然拿自家丫头没辙,摇摇头回了房间。
第101章 101 玉琢
101
第二天一早,他被生物钟催醒,风从阳台钻进来,穿堂而过,被子外面的两条胳膊顿时起了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北京比河梁降温降得快,空气也更干燥,这时节的风已带有早秋的气息。
历中行看了眼手机,有条很晚才回复的未读消息,“最多一周,你拿到许可,我带人过去。再晚没时间,后面有甘南的长差。”喜忧参半,他坐起来,拿了件灰色的薄开衫披上,趿着拖鞋走到阳台,看其他的工作消息。
阳台上有一株凋谢的栀子,枝叶凝露,残留着隐隐的芳馥。金猊家在海淀的大学城中,楼层不高,临着一个露天网球场,四周植着高大的银杏,树梢染了淡黄。向下望,看不见球场中的人,但像这样特别安静的时候,可以听见嘣嘣的击球声。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这么早起来打球。
太阳还没升起来,室外大概只有十几度,他套上了两只袖子。姚江的衣柜里,除了正装,居家的休闲款多是灰蓝黑三色。两人在长青园和静界轮换着同居,历中行陆续留了些常穿的衣物在他那里,但还没放秋装,收拾行李时顺手拿了一件他的,尺码倒蛮合适,针织料子软软地贴在手臂上,让人心里发痒。
看看时间,也到人起床的点了,他按住语音键,将手机拿到唇边,准备唤醒睡美人似地,轻声叫他:姚江。
松手,刚准备录第二条,身后“啪”一声轻响。
他回头,穿藕荷色绸质长裙的女人阖上打火机,取下唇间细长的女士烟,夹着烟摇摇手,半是挥去眼前烟雾,半是打招呼,从门边走出来笑道,“历教授是吧?早。”一袭甜香烟草味卷来,盖过了栀子残芳。
一起床就看到金猊留的信息,怕她早起在家里碰到陌生男人被吓到。其实两人以前见过,只不过因为郭金猊凑到一块儿,随聚随散,并未熟识。
“早,赵小姐。”历中行将手机息屏,倚着栏杆稍侧了身。
“客房里那幅十二生肖速写是你画的?”赵玉琢看到他正脸,不待回答,又笑一下,把长发从披肩底下拨出来,颇惋惜似地,“你们帅哥怎么都内部消化啊?”
看来被听到了。他哑然失笑,只答了前者,“前两年画的。金猊喜欢动物,送她的生日礼物。”
“真有意思,为什么耳朵都是错位的?”牛长着鼠耳,虎长着牛耳。
“她的动物园哲学里有一条说,很多人从动物园出来,记得动物的眼睛鼻子嘴巴,记得整体大致的样子,却不一定记得它们有什么样的耳朵。”
走马观花无可厚非,但记得细节的人是珍贵的。真切的爱总在细节里。
那么,姚江是从哪个细节得知他想去晨丹博物馆看那场特展呢?车载导航里的收藏地点,还是靠在一起时他刷的网页?
“原来如此。”赵玉琢看网球场的方向,眉眼妩而不媚,“挺有心的。”
“赵小姐,我这次来北京,有一件要紧事。”
“金猊跟我说了。”赵玉琢吐出一口烟,手臂搭在栏杆上,目光仍投在下边,“历教授是做考古的,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七十年代末,北上广开起友谊商店,从民间搜罗文物古玩,向外国人低价出售,用于换汇。我一个朋友的长辈,有个貔貅的老玉把件,收得可能也不贵,就是喜欢,所以天天带身上,养了十几年。人走了之后,他家小辈就把貔貅卖给了友谊商店,友谊商店又卖给外商。结果外商很快回来了,要退货。说是交接的时候,东西好好的,刚拿回去,打开一看,貔貅已经断成了两截。”
历中行听过不少类似的故事,这一个算其中朴实的。最大的可能,是外商在路上摔了碰了,转头来想讹一笔。不过,他没做声。大家都喜欢富有神秘色彩的故事,赋予物灵性、忠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其实,从来都是人在打动人。
“一个把件都有自己的脾气,不喜欢被卖来卖去,人自然也不喜欢被当成工具。”赵玉琢在栏杆边磕了磕烟灰。
历中行微微皱眉,这话不知指的是谁。
她转过脸,伸出手,指间夹了另一支烟递过来。
他礼貌地笑着摇了摇头。
赵玉琢把烟收回掌心,手蜷起来托腮,有些好奇,“你是无求于我,还是不会求人啊?”
她说得这么白,倒比刚才讲故事的弯弯绕更合他的意,历中行发自真心地咧嘴一笑,“赵小姐觉得怎样才是会求人?”
“不说鞍前马后,拎包递火,起码不要拒绝我的分享?”她唇角一翘。
历中行想了想,看着她说:“我爱人做生意,从不求人。我看他工作的时候思考过这件事,发现他其实在用两样东西交换利益:一样是利益,另一样是诚意——接受一个人的诚意,相当于信任他的能力,在他身上做长线投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