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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预料中的寒凉,姚江把刀柄攥得温热,像他的心。
一瞬间,他红了眼眶。
老包松懈下去的目光再次爬满惊恐,看他捏住刃片,用T恤下摆裹住刀柄转抹一圈,重新握紧。
月光一线,亮银如刀。
“中行——”
刀锋落下前最后一刻,姚江松开地上的人扑过去。两具身体似流星相撞,匕首扬向半空,他抱紧历中行,听见轰隆隆的心跳要冲破身体去往另一个胸腔,怀里的人陨石般炽热,他舍不得松手,一次呼吸漫长如机翼横掠头顶,飓风过后,“砰”一声以肘触地。
姚淮惴惴不安,收起手机,上了后座关上车门。
“走吧。”她跟小祁说。抬起食指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唐曲申让你见鲍老大,肯定想着你会告诉姚江。万一我哥找到他,对他做出什么事被唐曲申曝光,万汇就真的完了。祁望,谢谢你什么都没说。”
“我跟着姚总干活儿,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怎么能如他的愿?”小祁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这眼神暌违已久,乍一重逢,翻起了河床下的血肉,心底尽是无力之感。
跟历中行亲口讲一遍,却让她又生出许多勇气。
法槌一落,姚淮就归队参与春季规划。
到山上,去田间,永宁村的村民都躲着她,但一转身,后背上就贴满了眼睛,凉的热的,同情的。那些眼睛吸附在背后,拖拽她的脚步,比土壤更稠密,比水泥更滞重。她不动声色地走了几天,然后追上每一个在面前调头的人,在每一次被目送着离开前猛然回身,问——
“刘大爷!去哪儿?”
“董嫂子,躲什么?”
“老宋!柳柳!许老二!我背后沾了什么东西?来给我摘下来啊?”
她一枚一枚掰下身后的藤壶,一刀一刀割断脚上的藤蔓。
村民私底下开始说,扶贫队的姚队长疯了。
姚淮只是想做到对哥哥的承诺。
她把所有的精力放进事业,饿了就吃,累了就睡,被人看了就追上去问,被人骂了就骂回去。
她一天天好起来。
柳柳家的果树发了黑胫病,姚淮去教她喷洒多菌灵,教完了要走的时候,被这姑娘叫住,嗫嚅着说:姚队长,其实,大家是觉得对不起你。
姚淮想对她笑一下,没笑出来,只拍拍她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把永宁发展好了,就对得住我。
柳柳扁了扁嘴,揉眼睛。
姚淮摸摸她的头发,“知道我为什么选永宁村?”
“不是政府分配的吗?”
“不是啊,是我自己选的。所以不可以半途而废。”姚淮稍敛下巴,望见被枝叶剪碎的春光落在树干上,烫出泪痕般的轨迹。
“我觉得‘永宁’这名字很美,想让它像自己的名字一样美——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
车子发动起来,姚淮看向正中央的后视镜,在镜面折射中迎向他的目光:“小祁,需要同情的不是我。”
她将目光转向窗外,“你知道吗……截至今年,扶贫一线已经牺牲了一千八百多人。”
他们被山体滑坡掩埋在无名的山道,被泥流洪水席卷吞没,在往返家庭和偏远驻地的长路中横遇车祸……他们是搬山的愚公、填海的精卫,却并非超人,也不是天降的神兵。那些抛家离子、魂断异乡的人,原也是父母的心头肉,子女的安乐窝,友人的千里牵挂,爱人的一生所托。
他们是和平年代的战士,全部的武器是一具血肉之躯。
战士只需要敬意,不需要同情。
第92章 92 心瘾
92
历中行坐在私人医院就诊室的单人沙发上,努力忽略对面投来的视线,滑动手机屏,低头看陆山发来的消息。
“考古队的人也回去了。东西都在,不过得在警局留一段时间。”
“老包就是鲍老大。他说出狱的时候,一个姓肖的工作人员把他接来了河梁,跟他讲坐过牢不好找工作,给了他一张新身份证,安排他去你们那儿当民工。鲍老二在牢里身体一直很不好,还有一年就要出来了,得靠他养,他想弄点快钱。”
“其他人哪知道他有门禁卡,绕了一圈走大门,正好撞上姚江。倒霉催的。”
“你俩真狠……他这伤够定级了。不过没死就算走运,我来摆平。你可把姚江看好了,一年之后要是再来这么一遭,我就闪人了。”
“高铁的事我看到了……唉,都这样了,不着急吧?让他好好休息。”
翻完了,他给姚淮报平安。
消息都发完,历中行才抬一抬头,打量着浅松绿的桌椅陈设,拿余光瞥对面。
姚江坐在无菌病床的床沿,手肘上那片渗血的擦伤也已经处理完,贴上了纱布。原本那身衣服完全报废,他换了一套干净衣裤,黑色衬衫搁在手边,等医生给背后的撞伤上药。
姚江制服老包的过程中挨了好几下,万幸,没有伤筋动骨。
历中行一到场,形势马上变成二对一,等民警和新梁的队员赶到时,没挂彩,没吃亏。姚江全没想到他会转而向老包举刀,扑倒他那一下是情急之举,可身体的下意识,仍伸臂垫在他肩后。
他没有解释自己那一刀原本想干什么。陆山及时赶到派出所,揽下后续的事,他就跟姚江一起到了医院。
姚江沉默着配合医生的动作要求,视线投向他,好像历中行是一种通过目光摄取的麻醉剂或止疼药。
他被看得心直跳。也没有办法,是他不肯留在外面等。
气氛诡异。医生处理伤处时很专业,并不分心,只刚才姚江换衣服,她暂时出去,不由扫了历中行一眼。
他对那一眼无动于衷,并不避讳。
等到全部结束,历中行走过去,抖开衬衫帮他把手臂套进袖子。医生看这情形,没自己的事,撤了。两人一个从上至下,一个由下往上,系好纽扣。姚江单手将下摆收进西裤,历中行拿皮带圈了他的腰,调好松紧,扣上。
对方满身都是消毒水味儿。历中行耷拉着眼皮看看那个破了的嘴角,没敢亲,使劲抱了一下姚江。
家里好安静。
这一晚上,好多往事,好多意外。历中行有些恍惚,回到熟悉的环境,浑身才松懈下来。他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姚江,那时候,他看见了他的挣扎,看见一双,以后每想起一次都会难过的眼睛。那个在姚江心里悬了八年的天平,放了一个他,倾覆如厦。
但这时,指尖却开始发颤。历中行忘了开灯,进门就摸出老民警塞给自己的烟,找到茶几抽屉里的打火机,点燃。等到一屁股坐下,拿烟的整只右手都抖。
就是这只手,今晚差点见了血。
太久没抽,第一口又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