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5
神伤中仍有高悬不坠的风度。
姚江回想第一次听到这八卦时无所谓的自己——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一天会和历中行面对面地坐着,听他说这些生命里无法融化的雪;也不知道那些看起来漂亮的皑皑白光,真正落在一个人肩头,其实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早就知道世上有这种事,无非是成见如山,稍不留神,越轨世俗规范,循规蹈矩半辈子,一朝反目,半生遗憾,相似的故事太多,听来总是古井无波,却不知道自己也会为不相干的事情难受。总觉得,那些雪不该落在历中行身上。
他应当无遮无阻,振翅高翔。
“那天其实,我只是和章呈之牵了手。郭老师只看到我们牵了手。他问我。我不愿骗老师,那时候他就像……就像我的第二个亲人。”郭恕常常把他叫去家里,他和金猊一起买菜、做饭,和郭恕一起看新闻,聊文章,谈得晚了,就留宿。郭恕家的客房,俨然是他第二间宿舍。决定告诉郭恕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太多担忧和害怕,满心以为凭老师的爱重,肯定能接受自己的不同。
“而且,我觉得应该尊重章呈之,该给他一个体面的说法,我真是……异想天开。真是异想天开啊。”他自嘲,自责,喉结滑动,咽了两口酒,讲述他的自不量力和天真,“还妄想着和郭老师说完了,就跟所有认识的朋友公开。”
姚江转动杯子的手慢慢停下,想,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大概真的很喜欢对方。
忽然,历中行稍抬眸,望向他:“姚江,你信吗?”
他认真颔首:“当然。你是这样的人。”
“他不让。”历中行轻勾嘴角,看起来洒脱地说,“章呈之……他不让。他说我平白给人生增添阻碍,不仅不让公开,而且说,连郭老师都不该告诉。他确实,比我成熟多了。”
“那年才二十四岁嘛。”最后,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语气轻快,听起来好似又回到了学生时代,目光却是落在姚江身上,在他的鼻尖短暂停留,蜻蜓一样飞走。
姚江看出他眼里已露醉意,有点不知身处何处今夕何夕的糊涂,又有点冰消雪融的透彻。
“你为什么找情人啊?姚江。”他出人意料地话锋一转。定睛时眼里一层薄薄水光,问句后还带个大名,正气凛然,执着索要答案。
但不像审判,倒像是抱怨。信任又亲昵。让人产生一种美好的错觉——无论给出怎样的答案,他都会全盘接受。因为他拿你当自己人。
姚江一下子不怕他了。
“我也有生理需求啊,中行。”姚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正人君子,总之尽量无辜,尽量温柔。嗓子压低,调门放轻,音色如黑金纱绸。
历中行居然委屈地“哦”了一声以作回应。
姚江惯在谈判桌前辗转腾挪,几个亿的流水从手里过,仍进退自如,从未把“狡诈”这词搁到过自己头上——可历中行这一声软绵绵、黏糊糊的回应,居然让他良心难安,好似体内煎了个溏心蛋,小火,正反来回翻,蛋白都焦了,蛋芯儿还是澄黄软稠的液体。
姚江思忖,自己究竟哪里欺负了他。
还没思考出结果,眼见着面前的脑袋越来越低,仿佛桌面有了磁力,最后埋进臂弯时,又咕哝了一句。
“那干嘛不找女朋友……”
这人还挺会操心。姚江笑。
又坐了一会儿,历中行安安静静,不动弹。
不是不找。姚江的笑容越来越淡,直到消失,在心里回他。付钱的情人都跑了,哪还能祸害女朋友。
他站起来走到历中行那一边,俯下身去,一手将他的胳膊绕过后颈,一手扶腰,把人架起来往外走。看不出来,他挺沉,挺结实,腰部精瘦,身材非常好,脸埋在姚江颈侧,酒气不重,身上有股树林和泥土的味道,像三四月天的春笋,青碧胜玉。
小路绕过吧台走上前,发现老板不太需要帮忙,就快步去开了门。
小县城本没有夜生活,门外灯影寥落。商业街的一众临时小摊贩撤退后,留下一地兵荒马乱。餐巾纸包装袋在风里翻滚,辗转于零星的行人脚下。
欢迎顾客的门铃叮铃铃一串响,二人便走进沉沉的夜色里。
第26章 26 妖精
26
半夜,历中行清醒了。
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没睡着。
半梦半醒间,脑海中不断回放他最后追问姚江那个傻得冒泡的问题,“为什么找情人啊?”,他脸上发着烫,视野时而清凌时而朦胧,还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是短暂的断片儿,姚江搂着他,矫健暖和的躯体在身侧贴合,有力的手掌熨在他的腰际。记忆里有段白皙却富于男性气息的脖颈,就在他鼻端颊侧,他甚至恍惚听见那冷白皮肤下勃勃涌动的血液。历中行脸上的热烫流向肢体末梢,尔后回溯至胸膛。
他被放到一张柔软的床上,那个热源离开了,脑内断掉的音画自动接回。“中行”,他也叫他的名字,仿佛回敬,可嗓音宛如流沙,没有带姓……“郭金猊跟我第一次见面……”这时却带了姓。历中行陷在被窝里哼了一声,搞不清楚难缠的潜意识想做什么。思维一团浆糊,用网眼最密的笊篱,只能捞起来一句,“有生理需求啊……”需求,他慢慢咂出了自己在烦躁什么……想要水,想要烟……历中行鼻腔里溢出一团低哑渴切的叹息。
然后就倏然转醒。
他睁开眼,在一片黑暗中把手收进被子,往下,摸到满手的潮湿。
很浓,气味略重。大概是这几个月太忙了……历中行掀开被子坐起来,想到一半打住了,唾弃自己:找的什么蹩脚老掉牙借口。
三十岁的人了,忽然跟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一样。因为谁,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他又长长叹了口气,真的很想抽烟。
姚江,姚江……妖精。
历中行暗自抱怨。解开、抽掉腰间的皮带,脱掉长裤,搭在一边,又褪了内裤,上身靠压住床头的软垫,一条长腿抽出来搁回床沿,随意伸展,另一只足仍踩在地毯上,湿透的纯黑短裤堆绕在踝边。
他轻轻挺胯。
“我也有生理需求啊,中行。”
想起了完整的句子。带着他的名字。
历中行闭上眼,双睫颤动。落地的足弓绷紧,青色血管逶迤而起,脚趾勾蜷,深深扣入地毯柔软的长绒。
妖精。他抿唇。
齿列间却无可遏制地,跃出一粒饱含欲念的低吟。
次日,镇上负责全程陪同的科员小肖一大早来了A602。今日返程,基本没有工作安排,姚江又喝了酒,起得晚了点,Abel敲卧室门时刚刚换好衣服,打开门让Abel先跟小肖去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