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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以为这些都该是遵从内心,自愿而为,并甘之如饴。

历中行到这天才发现自己以己度人,大错特错。

他不再与他纠缠此事,只告诉他,他的好友来同自己说了怎样的话。

章呈之竟然不信。

“他不会的。你把语音给我听。”他也并非信任朋友多过信任恋人,只是认为历中行在加码自己的论据,好叫他承认错误。

可是,哪里还有语音?

读书读到他们这个层次,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没有自己的骄傲?章呈之如此,历中行也是如此。

一个不愿认错,一个无法低头。

他无法接受,对方的行为无异于赤裸裸地指责他造谣。分明是最亲密的恋人,倒不如认识他的任何一个同学朋友信任他的人品。他想,他怎么和章呈之走到了这个地步?

难堪至此。

他站在章呈之书房的飘窗边,看着风钻进来把米白色的亚麻窗帘鼓满,又轻盈抽身。窗帘瘪下去,垂在阳光里,特别安静。这是师兄刚租的房子,通透整洁、采光好,寸土寸金的帝都,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安乐窝,他说要把这间小书房改成次卧,叫他来住,历中行几乎已经答应了。

历中行想了好久,也等了好久,对方没有说话。

于是他说:“呈之,我们分手吧。”

章呈之愣在当场,随后红了眼眶。他的师兄颀长俊秀,向来目无下尘,历中行从没见他流过眼泪。

这天他见到了。

“中行,只有这一次。我只跟他说过一次。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在一起后,章呈之也从没有这么跟他说过话。一贯是历中行跟他道歉,沟通,解释,和好。

有的人脾气好,心甘情愿让对方霸道蛮横,让出所有自己能让的地盘,容他进来撒泼打滚、掀瓦拆房,任劳任怨缝缝补补,再撑起屋梁,风吹不倒,雨淋不慌,只因为喜欢对方,只要屋里这人儿不往自己心上捅刀,就怎么也死不了。

可好脾气不是没脾气。

那条界一过,那柄刀一落,任你说什么,这人也再不回头。

这段感情中,他不是赢家,不是天生硬心肠,走的时候也受伤,也流血,只是不让人看见,自顾自冻上一脸的霜。

——像那种老派至极、固执非常的读书人。

可以痛可以输,舍得一身剐,唯有这点骨头和心气,不能堕。

第23章 23 洞彻

23

姚江的预料出了错,历中行的谈判甚至未能开场。

到了这个年纪,三观早已定型。指望三言两语打动对方、扭转偏见,是八点档电视剧里的情节;至于振振有词出言痛斥、令人哑口,则是热血少年漫中的桥段。很可惜,历中行的人生二者皆非。

本来要打道回府,但潘队不知内情,憨直实诚,想请他帮忙看看出土器物,历中行积累深厚,能更准确地做初步的横联比较。

当今的田野考古是一项需要结合多种学科的综合工作,过程中有环境、动物、植物、科技等多个领域的细分合作。横联法和桥联法都属于考古类型学的范畴。这门学科又叫器物形态学,参考了生物学中的分类原理,简单来说,可以通过出土器物的分型分式,横向判定时代,纵向研究演化顺序。

工作上的举手之劳,历中行自然不会拒绝。

帮忙同时也是学习和充电。洛安遗址的三号台第九层叠压了一口西周水井——井中出土的汲水罐,敞口、高束颈、鼓腹、凹圜底;第九层出土的盂、罐、鬲,仰折沿、卷沿、平折沿、高束颈,皆西周晚期风格。器物丰富,说明了这里曾经的繁华;方形水井,揭露出西周先民的先进凿井技术和饮水卫生知识。

古物不知道今人的恩怨,它们等着说话。历中行永远乐意听它们说话,且不希望让它们久等。即便人家已经等了几千年,但自己都来了,那多一分钟都是怠慢。

一整天,他迅速投入洛安遗址的工作,尽心尽力,与做自己的项目别无二致,看不出是在帮忙。

午饭时,于老师没有出现。不知是去别处吃了,还是干脆省了一顿。

潘队很不好意思,但也无能为力。

到六点多钟,天色渐晚,历中行想着,回去吧,干他们这行是体力活,自己在这里,怕不是让人一天没吃下饭。

他笑笑地同潘队告别,受了他千恩万谢,一路被送到上车,消失在小路转弯处时,那个身影还站着挥手。

小郑上午还在遗址东看西看,但一堆黄土,又没人讲解,很快感到无聊,回车上带薪休假玩手机玩了一下午,此时心情不错,然而车内莫名沉闷,他有点张不开嗓。

原路返回,车行到未竣工的小路和公路交接处时,忽然停了。

历中行飘在窗外放空的目光转回正前方,小郑有点尴尬,赔着笑说:“历教授,稍等,我下车看看哈。”

他出了驾驶室,开着车前灯看车的轮胎底盘,又看前方垂直相交的公路路沿,来回转了一圈,一筹莫展。

历中行打眼就明白了。下公路时,车明显弹跳的那两下,就是因为水泥路沿高出小路太多。小路铺了石子,看起来高度不低,实际上石子很细,堆积起来有三四十公分,车轮一碾却如同陷沙,一下子矮一截,下去容易,上来就难了。这公务车大多时间都在城里跑,轮小底盘低,比不了能应付户外多种地况的越野。

他也下车,说:“叫人吧。”

暮色四合,在野外滞留下去不安全,现在不是讲面子的时候。

小郑心虚地应一声,马上打电话求助,绝口不提今天打的包票了。

没过十分钟,姚江来电,问:“中行,你们还没返程吗?”

“半路遇到点问题,快了。”

说快了,是替小郑遮掩一二,实际等人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多小时了。

本以为姚江要再追问一句,结果他说:“吃了吗?”

“没有,回去再吃。”历中行有点摸不透他的性子。

对方“嗯”一句,挂了。

历中行无心再想这通电话有什么意义。他没有公开过自己的性向,有些担心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他和章呈之曾经的关系——倒不是害怕歧视和流言蜚语,其他人知道就知道了,都无所谓,他只在乎一个人,不愿这事传进黎永济耳朵里。

黎永济年纪大了。

他禁不起再失去一个老师,失去唯一的亲人。

天完全黑了,被金乌点燃的地平线已经燃烧殆尽,暮云浸入墨池,远处的丘陵暗蓝,头顶钉满散落的星星,夜空很高很远,风裹挟着植物浓郁的气息。小郑垂头丧气地等着,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雪亮的车前灯撕开夜幕,引擎声迅速拉近,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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