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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过来比较近,也确实好久没来看过了。”牧冰合上后备箱。
“我看你一开始想带我见的家长就不是房子里那俩,而是这边这位吧。”时夏说。
牧冰笑了,“太聪明的小孩容易被狼叼走哦。”
“什么歪理邪说。”
“我奶奶说的。”牧冰锁上车,用没拿花的那只手扣住时夏的手掌,“我带你见见她。”
今天不是什么扫墓的日子,时间又晚了点,墓园里安安静静,只有门口的看守室还亮着灯。
时夏的胆子不算大,如果让他一个人大晚上进陵园是绝对不敢的。可是现在牧冰走在他身边,尽管一路上沉默不语,他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恐惧。
雨丝无声地落下,打湿一座又一座墓碑。树叶在风中摆动的轻响,差不多是全然寂静里唯一的声音。
牧冰牵着时夏的手,一直带他来到最边缘的一座碑前。时夏定了定神,看到碑上写的名字是“梁琼芳”。
照片上的老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眼睛笑眯眯的,皱纹都跟着向上扬。他能想象出这一定是个善良又好相处的老太太。
牧冰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把墓碑上的雨水和灰尘仔仔细细地擦去,然后把花束放在碑前。
时夏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牧冰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直直地站着,沉默地注视着墓碑。
“你介意我抽根烟吗?”过了一会儿,牧冰忽然问道。
时夏摇头。
牧冰从上衣口袋摸出盒子,轻轻一弹底部,叼着过滤嘴把烟抽了出来。
看牧冰抽烟依旧是很新奇的体验。
高中时他尽管整天跟不良少年们混在一起,但从不像他们那样课间躲在厕所里,把自己搞得一身烟臭。工作以后每次见到牧冰,他也都干干净净,身上只有柑橘和草叶的淡香。
唯一一次见到他抽烟,就只有在摩托车场的那次。
牧冰到底是什么时候背着他学会了抽烟的?
淡淡的烟雾在细密的雨丝中飘散,时夏看着白雾从牧冰的唇缝中吐出,忽然升起了一股好奇。
“我能试试吗?”时夏问。
牧冰露出意外的表情,把烟从嘴边拿下来,“这个?”
“嗯。”
牧冰挑起眉,指间夹着香烟,把过滤嘴的一端朝时夏递过去。时夏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住过滤嘴吸了一口。
一股浓郁且呛人的干燥烟雾直直地灌进肺里,时夏猝不及防,下一秒就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我靠,这什么——咳咳咳!”
而他的好男朋友在一旁毫不掩饰地发出了笑声。
时夏咳得整张脸都红了,牧冰把香烟拿远,边笑边替他拍背,“哪有你这样第一次抽烟就往肺里灌的,不呛死才怪。”
“那你也——咳咳!你也没告诉我啊!”时夏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眼睛通红地瞪他,同时嫌弃地挥了挥手,把四周的烟雾搅散,“这种呛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的,怎么有这么多人抽?”
“我小时候也不理解。”牧冰笑道,“你知道我第一次抽烟是跟谁学的吗?”
“谁?”时夏问。
“我奶奶。”牧冰朝墓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时夏震惊地眨眨眼,“……这么酷的吗?”
“是吧?”牧冰笑道,“她喜欢用那种老式的旱烟斗,抽起来满屋子都是那股味道。小时候我好奇,在她去厕所的时候偷偷拿过来吸了一口,差点没把我呛死。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碰过烟,有时候回家看到奶奶抽,还会偷偷把斗里的烟草弄湿,让她点不着。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她察觉了我的意思,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抽过烟,一直持续到她去世。当初我那么讨厌那杆大旱烟的味道,后来却再也闻不到了。”
牧冰在墓碑前蹲下,把那支尚未燃尽的香烟插进碑前的香炉里,权当是上了一炷香。
时夏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
牧冰很少有情绪外溢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浓重的悲伤包围着他。
“我奶奶是我放暑假的头一天晚上突然去世的,我很幸运,那时候就在她身边。”牧冰说,“她把我叫到床边,忽然对我说,不要怕,以后会有人爱你。我奶奶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我一直很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但是那个时候,我觉得她就是为了安慰我而撒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谎言。因为我知道除了她以外,不会再有人爱我了,我的父母把我当成意外带来的累赘,同学、老师、朋友,都只是萍水相逢、利益交换的陌生人。”
“我知道我很聪明、有才华和天赋,别人绞尽脑汁也做不出来的题,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解。但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我也不觉得将来考上名牌大学、像我父母那样投身科研然后丧失全部生活有什么意义,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我每天的学习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牧冰抬起头,看向时夏,“直到我遇见了你,时夏,我才知道奶奶确实没有骗我。从那个时候起,我的时钟才开始转动,生活、学习、工作,所有的一切才重新开始拥有意义。”
时夏怔在原地,愣愣地望向牧冰。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月色下依旧平静,语气也十分平缓,好像只是陈述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实。
没有煽情的演讲,没有炙热的告白,一点也不浪漫,一点也不像情侣该有的感天动地、海誓山盟的宣言。
可是时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泪水跟雨水混在一起,在地上聚起小小的水洼。
“我们要是在这里接吻。”时夏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哭腔,“老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们不孝啊?”
“不会。”牧冰俯下身,“她是个特别酷的老太太。”
时夏环住牧冰的脖颈,抬起头吻上他的唇。
雨伞歪斜到一旁,墓前没了遮挡,雨丝细细密密地落在洁白的花束上,续成水珠,顺着花瓣的纹路流下。
秋风穿过一座座伫立的墓碑,穿过他和牧冰紧贴的身体。应该有些冷的,但此时时夏什么也感觉不到,世界的一切就这样消失在眼前,只剩下滚烫的触感和擂鼓的心跳。
浓郁的思念在这一刹那忽然决了堤。
他好像变成了某种离开牧冰就活不下去的生物,每天上班时公事公办的见面已经没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思念。
想拥抱,想接吻,想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在他的枕边醒来,想用一切正常的不正常的手段竭尽全力地让他感受到爱。
呼吸越发急促、温度攀升的时候,牧冰捏着他的肩膀和他分开,那双漆黑的眼里也有些凌乱,但他极力拽着理智的尾巴,轻轻喘息,“好了,太晚了,该送你回去了。”
“我不回了。”说完,时夏又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