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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点了?”卜然一出声,发现嗓子痛得厉害,伸手摸摸喉咙。
霍少德赶紧把他输着液的手按住了:“五点多,别说话,睡一会儿吧。”
他很担心卜然看到他会不高兴,然而并没有。
卜然竟然诡异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仿佛喝了假酒:“那这次手术还挺顺利的,三个小时就出来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刚刚在麻醉室听的歌挺好听,你帮我问问是什么。”
霍少德面色古怪,给人把被子掖好:“一会儿问,你先睡一下。”
“不困,我现在感觉很好。”卜然说话时喉咙里还带着呼噜呼噜的痰声,夜猫子似的双眼滴溜溜乱转,自我感觉很清醒:“行舟哥呢?行舟哥怎么不在?”
霍少德慌忙按住了要起身找人的卜然:“他以为你手术要五六个小时,好像回去参加答辩,顺路领你父亲去办新学期的休学手续。”
“卜然你睡一会儿。”他从没见过手术完这么精神的病人。
“就剩你了呀。”卜然蹬蹬脚,示意霍少德脚也冷,要盖被子:“我不是说过,咱们不再见面了。”
“事出突然,等你……”
“那你至少戴个口罩,我假装没认出你。”卜然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赤条条的胳膊又伸出来乱晃,被重新塞回被子里按住了。
霍少德黯然神伤,咬牙道:“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是。”卜然连个盹都没打就点头,诚实得不得了:“一看见你,就会想到你打我、上我、找人轮奸我,之后竟然骗我爱上你。”他还郑重其事地点了两下头:“我很伤心。”
“我错了。”霍少德真诚地看着卜然的眼睛。
“道歉有什么用,你怎么这么天真。”卜然避开了对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赶紧去找下一个。”
霍少德刚要反驳,被卜然插话怼了回去:“我不否认你现在钟情于我,但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喜欢都是会变的。”
“不会变的。”
“会。”
“不会,我会一直喜欢你。”
卜然觉得争论这个很没有意义,长长叹了口气:“反正我这身体情况,应该能走你前面,你与其到时候再想办法忘记我,还不如一开始就选个长命的,能陪你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霍少德眼里隐隐冒着火光,卜然混沌的脑袋根本无法分辨清那是执着,是愤怒,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他被迫仰在床上瞪天花板,嘴里还继续呢喃:“时间会改变一切的……”
“睡觉吧。”霍少德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可卜然的耳朵就跟自动屏蔽了这几个字似的:“我嫂子怎么样了?”
“……钟秦脱离危险了,明天转院过来。你先睡一会儿。”霍少德皱眉,思索怎么能让话痨然停下来。
“我哥是不是陪着他呢?真好啊,有哥哥陪……行舟哥怎么还不回来……我嗓子好疼。”
霍少德再次按住了他乱动的手:“疼就不要说话了。”
“不行……”
“睡一会儿吧。”
“我不……”
“祖宗,那你闭目养神行不行。”
卜然把眼睛闭上了。
但是嘴巴没有:“行舟哥他……唔!”
唇上忽然一热,卜然又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那张放大的帅脸,并没有开始细数霍少德有多少根睫毛,而是吭哧一口啃了上去。
“老流氓。”卜然评价道。
霍少德扶额。
“哎呦,现在可不兴亲呐。”护工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对惊世骇俗的男男行为仿佛视而不见,撸起袖子给卜然擦身上的碘酒。
霍少德起身之后,卜然一秒都没等就要继续贫嘴,冷不防开口咳起来。
护工脸色大变赶忙压住卜然胸口,指挥霍少德:“拿纸拿纸!”
一口又一口血混着痰呕出来,染红了霍少德的双眼,心跟剜肉刮骨似的疼,他小心翼翼地给卜然擦唇角,怕多用力一点碰疼了人。也许是他的脸色太过难堪,卜然忍不住又多贫两句,眨巴着精神的大眼:“我没事,麻醉还没过,不疼。”
“小帅哥你是肺手术,别总说话呀,得静养。”护工一开口,卜然就老实多了,生无可恋地瞪着天花板。
霍少德打听到了麻醉室的歌单,给卜然戴上耳机,看到卜然唇角稍微上移的那一点点弧度,心里涌上些许满足。
有护工在,理论上家属是不用守夜的。
在卜然的坚持下,第一晚魏行舟、卜易生和孟娴就都回家休息了,只有护工陪着他。
霍少德假装被赶走了,又悄悄回了病房,找个墙角守着——他不想让卜然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医院里。
医院的夜很静,时间如一条无声无息的长河,流淌着无尽欢喜与悲伤,一如既往奔流向前。病房里闪着悠悠绿光,伴随着平稳的嘀嗒嘀嗒声响,歌颂着生命的流逝或回归。
肉体的陨灭往往先于精神的消逝,无法阻挡,不可预测,甚至悄无声响。
卜然总是在平静中昏去,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直到报警器猝然尖锐地响起,紧接着所有人兵荒马乱围作一团。霍少德眼睁睁看着那张承载着轻飘飘生命的床,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如同一叶飘摇的小舟,在命运的风浪下倾覆摇摆,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愿。
三天里,他追着卜然的病床车来回奔跑在走廊上,一次次抓住那只冰凉无力的手,几欲窒息的恐惧几乎将他整个吞没。
他看到江名仁赤着脚从钟秦的病房里冲出来,脚步硬生生止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看着卜然远去,身后蹒跚走来的钟秦与江名仁站在一起。
这世上明明有这么多留恋卜然的人,可卜然似乎一个都不想要了。
霍少德可怕地察觉到卜然在内心深处依旧保持着生命可有可无的消极心态。明明是并不复杂的手术,但所有小概率术后意外尽数发生了。
——如果不是运气抛弃了卜然,那就是卜然本身选择了反手抓住厄运。
在卜然清醒的间歇,医生把呼叫器放进他手心里,叮嘱他疼时一定要主动呼救。
卜然茫然地询问:“疼到什么程度应该呼救呢?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标准?”
呼救的意义,仅仅是继续活着吗?
没有用的,喊疼向来是最没有用的事情。
既然生命终将陨落,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不同?只用几个月,最多几年,所有人的悲伤都会远去,会渐渐将他淡忘,这个世间最终会像他从未来过一样干净。
可有人却偏不让他如愿。
霍少德不分昼夜守在卜然床前,不厌其烦地把掉在枕边的呼叫器一次次放回到卜然掌心,最后手把手一起紧紧握住。
他知道卜然不会自杀,但也了解卜然想要摒弃生存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