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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卖身葬父的人已经离开,悄悄将轿帘掀开一角,谁承想,还未看清拦车之人长相,他的面色就是一沉。

“停轿!”

瑞雪闻声,立刻命令轿夫停下,继而快步走到所欢面前:“世子妃,可是有什么不妥?”

“去把那个孩子叫过来。”他的眼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如若他身后的龟公不放人,就说是咱们楚王府的人要人!”

原来,那卖身葬父的孩子正被龟公拉扯着,踉踉跄跄地往青楼里去呢。

瑞雪也瞧见了,惊呼着捂住了嘴。

现下不用所欢解释,她也想明白了,原来所谓的“卖身葬父”不过是个幌子,那可怜的孩子是龟公用来敛财的工具,每每遇到富贵人家的轿子,就被逼着躺在路中央,低声下气地讨钱。

瑞雪怒从心起,带着几个侍从气势汹汹地冲到龟公身前,伸手将少年拉到了身后。那龟公心思歹毒,眼睛也尖,见瑞雪一身侍女衣衫用料比寻常人家年节里的衣服还要好,立刻缩着脖子,讪笑拱手:“哎哟喂,姑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瑞雪怎么说也是楚王府世子妃身边的侍女,哪里瞧得上一个腌臜的龟公?

她连头都不曾抬,只蹙眉盯着沉默不语的少年看:“你叫什么名字?”

脏兮兮的少年将头埋得更低,看起来因为恐慌,已经不会说话了。

瑞雪暗自叹了口气,从袖里掏出所欢给的金叶子:“这人,我们楚王府要了!”

继而又在龟公开口前,冷嗤道:“我们楚王府不缺钱,这几片金叶子把你手里的人全买了,都绰绰有余!”

龟公的眼睛在瞧见金叶子的刹那,绽放出了贪婪的光芒。

他再不去看被带走的少年,而是点头哈腰地奉承:“是是是,姑奶奶说得是……您还要不要再看看别人?我这儿还有——”

“我呸!”瑞雪面色阴沉,一把推开龟公,“你也不怕遭报应!”

说完,拽着少年,风风火火地往所欢的软轿前去了。

“我呸!”待她走远,龟公忽地变了神情。他不屑地翻了翻眼皮:“楚王府……呵,楚王府的世子妃不也是青楼出身吗?!就算披了层人皮,成了皇亲国戚,又如何?嫁给一个瘫子,还不如在我的手底下快活,哈哈哈!”

龟公一边将金叶子塞进怀里,一边大笑着走远,而他身后的软轿也已经行至城门前,在人群的簇拥下,晃悠成了一抹飘摇的影子。

“咳咳……咳咳!”所欢揪着帕子,坐在软轿里撕心裂肺地咳嗽。

“世子妃?”刚带少年回来的瑞雪赶忙掀开轿帘,“等出了城,路就好走了。”

所欢疲惫地用手按压着心口,目光自瑞雪的脸上滑过,最后淡淡地落在她身后的少年身上:“我无碍。你且带着他,等到了城外,我再问他话。”

那少年身形单薄,瞧着比他的年纪还要小,长得也只能算是普通偏上,怪不得没有在青楼里接客,而是被逼着躺到大街上,装成穷苦人家的孩子,“卖身葬父”来骗钱。

瑞雪低声应是,离去前,小心翼翼地掩上了轿帘。

沉闷的咳嗽声时不时从轿帘后传来,跟在瑞雪身后的少年听见后,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光。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楚王府的轿子终于行出了城门。

所欢命人将软轿停在路边,自个儿扶着瑞雪的手,脚步虚浮地走到一旁,在尚且带着寒意的风里喘了许久,终于缓缓回过了神来。

早春时节,风里满是浅淡的花香。

“人呢?”他拨弄着面纱,幽幽地问身边的侍女。

“在后头呢,”瑞雪知他问的是卖身葬父的少年,“世子妃可是要见他?”

所欢颔首。

瑞雪便麻利地唤来歇脚的侍从,让他们将少年带到了所欢的跟前。

微风拂面,春寒料峭。

所欢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俯身折了一枝要开不开的迎春花,用粉红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挑弄。

而他不说话,瑞雪自然也不会开口。

于是乎,沉默的少年渐渐绷不住,涨红了一张脸,问:“你是……楚王府的世子妃?”

“明知故问。”所欢勾唇笑了,“盛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楚王府的老太妃为了给世子冲喜,抬了个假道士进门?”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闻言,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我没有名字,青楼里的人都叫我絮棉。你为什么要救我?”

“怎么,你不想我救你?”他反问,“你若是想继续待在青楼里,我绝不阻拦,这就放你走。”

“不……”絮棉的脸色愈来愈红,似是有千言万语汇聚在胸腔里,却又说不出口,人都要憋疯了。

“也罢。瑞雪,你去帮我给手炉换块炭来。”所欢垂眸叹了口气,寻了个借口支走侍女,继而又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是药人。”絮棉果然没有再犹豫,狠下心说出了实情。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所欢的心跟着颤了颤。

药人。

这少年竟和他一样,也是药人。

“药人。”所欢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舌尖扫过牙根,品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你当真……是药人?”

絮棉看起来不知所欢也是药人,兀自点头:“世子妃可知,一个药人,留在青楼或是走,没有任何分别?”

“怎会没有分别?”

“因为我是药人。”絮棉方才还充血的脸,而今已经惨白如鬼。

他将自己最不堪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言语里满是浓重的不甘。

“世子妃可知,成为药人,只能以男子的阳精为食?”

所欢当然知道。

他眼神飘忽地回答:“我知。”

“那世子妃可知,就算是吃再多的阳精,药人也难逃一死?!”

“我……”他移开视线,看着官道上熙熙攘攘的百姓,轻声反驳,“我不知你为何会这样想,但我知道,就算是药人,也有活下来的办法,倘若你能寻到一个真心待你之人,或许……”

“世子妃是说,让我寻一个寻常男子嫁过去,以他的阳精为食?”絮棉失笑抬首,只能算是清秀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恨意,“这天下哪有什么一心一意之人,世子妃怕是在说笑吧?”

言罢,他也不再看所欢的神情,低头扯住了自己脏兮兮的袖子:“况且,就算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娶我,我也活不了多久。”

“这又是为何?”所欢忍不住追问。

“因为……”絮棉的头垂得更低,沉默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再次开口,“因为药人本身,就是活不久的呀。”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风一吹,似乎就能散。

但所欢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句话。

絮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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