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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缩,仿佛生吞下一块饮冰铁,喉头发紧,腹内疼痛。
“兰连烟呢!”
粉巷尽头的不老春,因为是白日里,显得门庭寥落。他抓住一个龟公,虎口按着对方的喉咙,直到那龟奴眼珠暴突,拼命摇头,他才松开。
“大、咳咳咳、大爷,有话好好说……兰、兰姑娘昨天睡得很晚,还,还在楼上补眠呢。”
图罗遮把他朝地上一掼,提起袍子,大踏步地奔上台阶,地板在他的步伐下哀鸣,心脏在他的耳朵里鼓噪,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噪音,几乎将他逼疯——他想,此刻兰连烟正在睡觉,他这样大摇大摆地闯进去,她必然要生气——上一次来,她还怪他不敲门就进她的房间,他看见她身上的伤,反而给了她更多的难堪。
可是,就算兰连烟生气到一辈子不理他了也好。
只要她、只要她还——
他猛地推开了门。
华丽的七彩色的珠帘碰撞一起,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屋内点着香炉,是她惯常爱用的熏香。那熏香里带着西域香料的气味——中原管这一味叫做麝香。梳妆台上摆着一个木盒子,盒盖开着,如同开启了一扇小小的门扉,捺挪女神正坐其中,明眸善睐,显出一种非凡的妖冶与不详。
屋内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飞起的轻纱,挟着那存在感极为鲜明的熏香气味,拂过图罗遮惊恐的双眼。
第五十章 朱颜
图罗遮在奔跑。
极少有人能有他这样的速度,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的袖袍、他的身影,浑然化作一条紫电,眨眼的功夫,已经奔走了半程。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知道得再清楚不过。可是,他也绝不希望,他要找的人,就在他预料的那个地方。
人和人的缘分是非常奇妙的。
那一年他提着一柄断剑下山,满头满脸的血,自己的手上也在流血,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再回过神来,只知道周遭灯红酒绿,到处都是惊恐的眼神,他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仿佛一个哑巴试图说话。
他的眼睛看不太清,伸手一抹,抹下疼痛的血痂——是苏伯彦的血。他不敢细想,一头扎进了一个屋子,满身的血腥味儿扰乱了屋内的脂粉气,他听见几声女人的尖叫,尔后屋内乱作一团,人人都把他当作一个疯子、一个凶犯。不一会儿,他就听见有人从楼梯上走下来,是一个女人,声音很轻,但是所有人都听她的话。她说:
“诶呀,这可不好看。你们把他带到我房间来吧,再打一桶水。”
于是他便跟着别人走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女人的闺房,他从没有去过。断云峰简直算得上是一个小和尚庙。这屋子里布置美观,有一股子奇珍香料的气味,他浑然不知道那是什么香料,由人把自己脱光了洗刷——就算是要把他洗干净了当猪宰了,他也毫无异议。
奇怪,他杀人,本就是为了活。可是真的杀了人,却甚至不想活了。
他被洗刷干净,穿上了一套新衣裳。绛紫色的缎子,上面隐隐绣着他看不懂的花纹。那女人为他倒了茶,龟奴又拿上来一盘手撕鸡。可他既不想吃也不想喝,只是呆呆地坐着。
女人伸出一根削葱根般的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面颊。
“你叫什么?”
“我、我叫……我叫……笼生。”
“你的剑断了。”
他随着女人的手指看向那剑,心中忽而一阵巨大的悲恸,近乎想要发狂。他又看自己被包扎起来的左手,忽然想到,这剑是怎么断的。是他弑父弑师,又刺了师弟一剑,心神巨震之下,一手握剑柄,一手握住剑身,铿然将它折断的!
他发狂之下,站起身来,仓惶之中将身后的椅子也碰翻在地。师父、父亲……是师父还是父亲?他想不明白,这二者在脑海之中重叠在一处。终究是怪苏伯彦的……对,都怪他,如果不是他,不是他非要将他从母亲身边掳走不可的话……
他头痛欲裂,又踉跄着蹲了下来。
“娘!”他叫了一声,又想起娘早已死了,他就是知道她死了,她本来就活不长了,只告诉他,要回苏对沙那去找她。
那女人便蹲下来,整个搂住他刚刚洗过的潮湿的脑袋,把他按在怀里。
从此他就在不老春住了下来,兰连烟的名气总是很大,客人总是很少。他就睡在她的牙床上,鸠占鹊巢。尔后名震武林的魔头,当日居然在妓院里过活,赖着不走,做缩头乌龟,说出去不知道多么令人耻笑!
*
林中的雾气经久不散。
在那片哀婉凄迷的雾气之中,图罗遮终于找到了那片空地,和那个祭台。
他的胃袋似乎正在直直地向下坠去,因着祭台上有一个侧卧的人影;他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血腥气,新鲜得如同九年前的那个雨夜。
他的血液全都结成了冰。
兰连烟侧卧在那冷冰冰的石头祭台上,往日活色生香的肉体正随着祭台一同变冷。她的手腕给人割开一道,正在往外流血——血已经流得很慢了,因为就快流尽了。
图罗遮“啊”地大叫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几乎撕裂了他的整根喉咙。他冲上去,想要抱起她,却不敢动她一根头发。于是他徒劳地撕下一块衣角,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却又小心翼翼地往她苍白的手腕上缠。她本来半阖着双眼,感到动静,又吃力地将眼睛睁开。
“你……来了……”
她喃喃说,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午后,她午睡才起,嗔怪图罗遮扰她清梦。
图罗遮咬着嘴唇,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有点冷……”
她又说了一句,立时便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于是她毫无血色的嘴角向上翘了翘。
图罗遮动了动嘴唇,只有兰连烟听得懂他说的是什么。她曾在几百个日夜里听到过他哭泣中的呢喃,那拖泥带水的带着哭腔的发音,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就明白。
他也明白。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和国主的血亲,不全然都是兄弟。
是他有一个姐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眼泪和她的血混在一起,变成一种浅淡的粉红色。兰连烟疲惫地眨了眨眼,似乎想问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她终究没有问。没有时间留给她的疑惑。
“听我说……”她吞咽了一下,血液的流失让她感到无比的干渴,“我一生便如提线木偶,为人所控……不得自由……可、可是……你还有,一个,兄弟……我只恨那个、那个人……卖子求荣……你绝不能……让他……他……”
她说到一半,像是突然被什么哽住,口中含着的那股生气缓缓、缓缓地从口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