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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动的、没法宁静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不过说到底,就算那个人死了又怎样?他欠了很多……欠了很多人的债。
也包括我的债。
他叹了口气。
再回到房中,已然天光熹微。他就着油灯燃尽前的一点光芒,在房中又摸了一遍——
师兄最是个恪守孝道,循规蹈矩的人,师父死后,师父的遗物都被妥善安置在一口酸枝梨木箱子里,师父留下的陈年的书信,师兄是绝不肯看的。
很好。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他和那个人一样离经叛道,欺师灭祖了。他把苏伯彦的信全部拆开,一张接一张地读;越读,他的脸色越是凝重。等他把箱子里所有的信件全部读完,天光已经大亮了。
于是他开始磨墨。当小弟子在门外轻唤“峰主师兄,回音谷来人”的时候,他刚刚放飞一只信鸽,上面除了他自己的便条,还有一封别人的信。
*
“彦哥:
见字如晤。
我现在仍在扬州,这里风光秀丽,人杰地灵,往日咱们四个一同出游时,还没有到这里来过……实乃一桩憾事。那时候,我们四个人还是初出茅庐,明明说要在江湖上大展拳脚,却又耽于这湖光山色……
我知道,你和成哥都是为了我好……扬州多美人,可不管什么美人,都不及她之万一,就算你们如何劝我忘了她,这也是万万不可否认的。
……
成哥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孩子到底在哪里。我非是猜忌于他,只是相思刻骨,既见不到她,也见不到我们那苦命的孩子!彦哥,望你看在我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告诉我,那孩子究竟在何处?陈不平也成了个锯嘴的葫芦,定是你们吩咐过他了。彦哥,我的旧伤又发作了,每到深夜,便觉得肺腑之中隐隐作痛。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怪我自己。
嘹唳塞鸿经楚泽,浅深红树见扬州。我本想埋骨此地,就此抛却前尘往事,可就这一件事,我非要求你不可……我只想远远地看他一眼,这便是我死前唯一的心愿。
愚弟,
永夏”
第四十九章 死人
鸡叫了五更,马六就起了床。
他是本地的一个赖子,头顶上又长了半个疤癞,所以别人也叫他马癞子。他平日里游手好闲,就指着赌钱来吃饭,是金玉赌坊的常客。赌坊总在夜里开,他自然也是一个昼夜颠倒的人,今日他起得这样早,当然是为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三年前,他四处走街串巷,赌起钱来几乎命都不要,在老家欠了一大笔银子,逃到株洲来,又在金玉赌坊讨个营口。可谁曾想,就在金玉赌坊,他还攀上个贵人哩!
那贵人吹嘘说,他家中有良田万亩,财宝无数;而论家学渊源,曾经也是武林中数得上号的势力,现在虽说落寞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贵人到这里来玩,不过是看看手气,打发时间,并不像他马六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
有一天,贵人提起,他在家中有一个未出阁的妹妹,居然堂而皇之地把握着家中大权,叫他处处不得自由,男子汉大丈夫,何不从此离家闯荡天下去!二人一拍即合,便商定好,由贵人从家中取出一些银两,这日早上,一道出走,到他处大展拳脚。
冬日的五更,天还没有亮。冷风刀尖儿似的刮着马六的脸,他将两只手抄在袖子里,就在两个人约好的地方等。
这地方是他们常赢了钱来喝酒的小酒馆,此刻店老板还没有起,写着“酒”字的幌子在北风中猎猎作响。马六摸着黑,想在酒馆门口找一把椅子来坐,伸手一摸,却摸到一片毛。
价值不菲的狐裘大氅,领口缝了一圈针脚细密的毛领子。
“金老兄,你这衣服当真不错,在这里站这么久,一点也不冷罢!”
他笑嘻嘻地吸了吸鼻子,黑乎乎的脏手在上面摸了又摸,心想,我要是有这么一件衣裳,也得天天穿在身上。
没人理他。
他心里有些奇怪,又说:
“咱们快些走罢,我弄来了通关文牒,等城门一开,人就多了,到时候,又要耽搁时辰。”他想起追债的打手和龟奴,不禁牙根发酸——他和那帮人说今天就要还债,自然要在天亮之前逃之夭夭。
“金老兄?”
他拍了拍那毛领子,毛领子下头的身体,硬邦邦,冷冰冰。
他又推了推,于是那具尸体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
金世安死了。
他死得很蹊跷,从尸身来看,是被人一掌震断心脉而死,那人从后面偷袭,本是极为令人不齿的打法,可此人一掌就能震碎心脉,可见功力深厚,行事却如宵小之辈一般,令人纳罕。
他的丧礼并不隆重,一切从简。玉腰和他的寡嫂披麻戴孝,摔了火盆烧了纸。
“我该走了。”
图罗遮远远望着,身旁站着李殷。
他们两个离丧棚有一段距离,哭泣的女人和一声不吭的玉腰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我以前……一直以为师兄对金小娘子情深意重。”李殷淡淡道,“现在师兄要走,倒舍得他了。”
“金世安必然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被人灭口而死的。”
图罗遮说道,接着突然转身就走。
若要安慰蜜官儿,那自然是好的!一个赌鬼哥哥……终究也是蜜官儿的哥哥。叫蜜官儿在他怀里大哭一场,有什么不好?可是他不能。他被温柔乡冲昏了头脑,和这三个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于是对面便趁机步步紧逼。
金世安究竟为何而死?
他在江湖上根本排不上号,武林中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虾米。糊涂到和一个小地赖相约闯荡——那小地赖已经吓傻了,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他们谁也没能问出什么,只好放他走了——这么一个糊涂人,如何知道了让人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秘密?
半月前,金世安拿了一笔钱,从聚贤庄出走,可那时,还远远没到他和马六约定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会在哪儿?玉腰根本不想费心去找他!玉腰毕竟稚嫩,还正和这赌鬼赌气,只说就当以后没有他这个人!金世安又好赌又好色,他能躲到哪儿……他想躲到哪儿?
图罗遮猛地住了脚步。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想。等到他踹开金玉赌坊的门时,才发现赌坊之内早已人去楼空。他不及多想,又直奔不老春。
他为什么一早没有想到?!
酒色财气,什么时候都是分不开的。按照玉腰和他说起兰连烟时那酸溜溜的口气——金世安好赌又好色,还曾经豪掷千金,只为见上兰连烟一面……那么有没有可能,金世安就如同他图罗遮一样,在离开株洲前,最想见上一面的那个人……
他感到胃中一阵冰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