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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见过他的真容,便糊弄道,“路上碰到此人搭救,他又要在株洲歇脚,我便请他来家中做客。对了,哥哥嫂嫂呢?”

“这……这真是,娘子,进来说吧。”

两个人一道进了花厅,几个丫头上来添了新茶,玉腰又问起金世安,一个小丫头便抹着眼泪道:

“娘子走后第二天,大郎又去赌了,夫人拦他不住,第二日他从金玉赌坊回来,说输了不少,把家中明面上的银票和散碎银子,都卷跑了。夫人不敢擅追,只好守着家里等娘子回来,昨儿夜里又哭了好久,天亮才睡下的。娘子可算回来了,这不,已经有人去叫了。”

玉腰只觉眼前一黑,一只玉白的手死死攥住桌角,目眦欲裂。

“畜生!”他吼道,声音完全不加掩饰,正如所有年轻男人一般,唬得小丫头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才走了几天,他就要拆了这个家了!”

“畜生……”他又喃喃了一句,想到图罗遮还在身旁,只好强行忍泪,只是粉面通红,是给金世安气得——早知道当日,应该把他两只手齐齐砍下来!不……若是赌鬼想赌,就是用嘴来叼筹码,也是要赌的。思及此,他颓然向后一靠,整个人靠进圈椅之中,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罢了,别去叫嫂嫂了。她既然没睡好,由她去睡吧。”

他说话的时候全然不带着女腔女调,那股子娇蛮的意气在这时确实不合时宜,只是小丫头还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有什么稀奇。”他对上小丫头的眼睛,冷笑一声,“我本就不是女儿身,往后也别叫我娘子小姐了。等嫂嫂醒来,叫她到花厅来见我。”

说罢,便站起身来,拉着图罗遮,一道回屋去换衣服。

这也是图罗遮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进玉腰的闺房。

说闺房,也有点怪。不过玉腰既然自小就被当作女儿养大,叫闺房也没有什么。此间陈设,与图罗遮上一次偷偷潜入时别无二致。玉腰先在屋内转了一圈,尔后才到内间去。图罗遮在外面等他,忽然听他在内间冷笑一声:

“他倒知道欺软怕硬,连我的房间也不敢进。”

图罗遮绕过屏风走近一瞧,只见玉腰的妆奁被他自己拿了出来,打开放在床上,里头的金瓜子和大额银票还都原封不动——金世安倒只是洗劫了账房的现钱,没碰到聚贤庄的根基。

图罗遮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又想,这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他从没有储蓄的习惯,从来是千金散尽,只好摸了摸鼻子保持沉默。

玉腰抱着妆奁垂头坐着,图罗遮看不见他的神情,过了一会儿,突然见玉腰咯咯笑了起来。他一抬脸,眼中似乎泪光盈盈,可是那泪水始终没有落下来。

“没关系,钱还在。”他眼睛亮晶晶的,仰头望着图罗遮,露出嘴角那颗叫图罗遮印象深刻的酒窝,“图郎,别怕我出不起嫁妆。”

第四十三章 谈心

屋内一时没有声音。

玉腰低着头,手中摆弄着他的妆奁,耳朵尖有一点红。

“咳……你,你换衣服吧。”

图罗遮突然说,然后绕出屏风,自己走出外间去了。不知怎的,他的心砰砰直跳,于是只好坐下来对着一樽落地琉璃花瓶发呆;听见内室里头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心道,此处确然不能久留了。

过一会儿,玉腰换了衣服出来,只见他一身寻常男子衣袍,脸上未施粉黛,一丝女气也无,容貌妍丽,又好像哪个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富贵公子,见图罗遮抬脸望来,明眸善睐般地一笑。

“怎么?你认不出我了?”

见图罗遮许久不说话,玉腰也心里没底,偷偷在背后拽了拽袖口。

“你待怎样我才认不出你?”图罗遮笑道,“就是有一天我老得牙齿都掉光了,眼睛也花了,照样认得出你呢。”

说完,他自觉此话不妥,脸上讷讷的,两个人面对着面,忽然一块儿都把眼睛移开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图罗遮突然又开口道:

“我说胡话说惯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玉腰本来还绞着手里的帕子,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红云稍褪,也有些怅然起来,道:

“我知道……你,你此番回来,想是有要事要办,非是为了儿女私情……”他明明才在几个情敌面前豪气干云地撂下了狠话,这时候倒忸怩惆怅、柔肠百结,甚至又有点想哭了,“我就不行么?无论如何也不行么?咱们两个一块儿,你不开心么?”

图罗遮心知坏菜,本不该说刚才那句话,可毕竟覆水难收,喉咙好似给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图郎?我这辈子最高兴、最快活的一件事,就是那日被你掳走……”玉腰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还吞下了一声哽咽,“我爹娘笃信了悟大师的批命,十五岁以前,我一步都没有出过家门……镇日里居然就在这一小方天地里读书、做女红。那天,我偷听到哥哥和霹雳门门主在花厅议事,说、说要去捉你……我从没有过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偷偷跟去,还全程都没被哥哥发现!

“图郎,我当真高兴,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你带我去了好多地方……我们一块儿过乞巧节,过生辰,你都、都不记得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抽噎起来,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图罗遮,侧脸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里面“咚、咚”地响,他禁不住抬头去看,隔着一层轻纱,看见他未来的心上人,那么样的意气风发,惫懒而又英俊,骄横而又狡猾;被他掳走,死了又能怎么样?总好过在庄子里,过着一日一日毫无分别的,死水般的日子,和死没有分别……

图罗遮哑口无言。

“我不信你真把这些全忘了!”玉腰背过身去,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背对着图罗遮,不肯让他看见他的泪水,“你知不知道,你‘死了’的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哥哥怨我恨我,成家之后反而更加放浪形骸,谁也管不住他!可我能管!我在一天,这家就散不了一天……你知道为什么?”

图罗遮摇了摇头,忽然想起玉腰看不见,又说了声“不知道”。

玉腰倏地转过身来,眼睛里燃着叫他不敢逼视的火光。

“我想,既然你‘死’前,还要力保我那虚妄的清白,叫我好好活着……我就得好好活着才行!不管别人是不是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不清白、不自爱,和魔头拉拉扯扯不清不楚,说我未嫁之身就把着家里的基业不松手……我都得好好活着,活出个样来才行!魔头就算死了,魔头的人,便差得了么?!”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靠着多么可悲的,对一个死人的相思,走到如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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