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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饥饿的晚秋,仿佛血腥的气味唤醒了一切蛰伏着的鸟兽。

“图!罗!遮!”

少年怒发冲冠,吼声伴着怒号的秋风,合成一种不详的呜咽。图罗遮就在这种时刻近乎癫狂地张开双臂对他大笑:

“再大声些!再大声些!”他们二人都耳力极佳,秋风的悲号声中,有某种四蹄动物轻巧地踏过砂石的细碎声响,密密麻麻,由远及近。一切凶兆全部应验,第一声狼嗥在半里之内响起,应独舸的剑已经出鞘!

“你这——懦夫!!”

他一面嘶声叫道,一面回身用力一斫!

剑锋入肉的响声,一颗狼头落在脚边;他仍闭着眼,却不免因为刚刚的怒吼饱饮了一口腥臊滚热的狼血,其余的全部喷洒在他年轻的脸庞。图罗遮刚刚耍了他一次,现在耍了他第二次!血热得他睁不开眼,只好竭力去听图罗遮的方位——他一面劈砍,一面往图罗遮的方向走去,狼群开始反扑,他几乎是撕开自己的眼皮——眼球立刻被烧灼得火辣辣地流出泪来——

图罗遮手中还握着那把小刀,湛黄的眼瞳亮得摄人,用的巧劲,便把一只僵持不下的狼开膛破腹,肠子肚子哗啦啦地流出来。没有内力,他还有外功,杀几只畜生,也不算太难。

但是狼群是饿了肚子太久的狼群。

往远处一看,狼群的皮毛黑压压地连成一片,如同夜里涌动的潮水。它们眼红那具马尸,而应独舸的马,还没来得及逃跑就已经被一群狼在半途上追猎,它的叫声渐渐就听不见了。

“你若想同归于尽,直接躺下就是了!在这里杀什么狼!”

应独舸嘶声叫道,剑锋早已被狼血浸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脊背正靠着图罗遮的脊背。

“我总归不忍心叫应小侠死在这儿的!”

“虚伪!”

他二人背靠着背,勉力厮杀,狼嗥声一浪盖过一浪,应独舸的眼中血红一片,不知道到底是人血还是狼血,但他已经闻不真切;太阳渐渐西沉,他分不清时辰,大腿上麻木地一痛,依稀是一匹狼在死前叼去了他的一块肉——一头老狼。一息之间,他望过去一眼,那头老狼是最后一只,是它们之中的头狼。

他膝盖一软,终于缓缓、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他身后已经空荡良久,支撑起自己去瞧,图罗遮在数不清的狼尸之中,脸朝下扑在地上。应独舸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用了吃奶的力气将他翻过来。

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他凝神去看——好在,除了身上被咬了几口满身是血之外,没见着缺胳膊少腿或者肠穿肚烂。祸害遗千年。

或许,他应该趁这个时候了结了这个魔头。

图罗遮阖着眼。

应独舸抬头望去,夕阳血色的辉光晃了他的眼睛;伊犁河的河水暗红,混着狼和人的血,变成了一条血河。他认命地长出一口气。把身上的外裳脱下来撕了,把几个紧要的地方都死死扎住,血流得太多。他已经眼花了。

第二十六章 狼血

图罗遮是被身上的疼痛唤醒的。

一开始只是冷,迷蒙中,他朝着唯一的热源紧靠去;后来那痛钻得愈深,扎进骨髓似的,他身上止不住地打抖,猛地一颤,终于从梦魇中惊醒。

他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灼烧气味,尔后才睁开眼睛。眼中焰火跳动,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正和应独舸还有商队在大漠之中过夜。他揉了揉眼,一动手臂,疼痛也火烧火燎地在肉中跳动,但他脸上仍旧不肯露出半点,用两条快要残废的胳膊,强撑着坐了起来。

“你醒了。”

应独舸也坐在火旁,光着上身,把自己的血衣架在一旁烤;脸色阴沉沉的,眼下挂着两轮青黑。

原来他一直不肯昏睡,还守着图罗遮。

夜已经很深了,月亮遮在云层后面,晦暗不清,正如同少年的脸色。他身边的不是那个为了吃一口河鲀命也不要的师父,而是一个不可以常人来看的魔头——这一点已经叫他吃足了苦头。

或许是因为火堆太热,又或许是因为他方才饮下的那口狼血,仿佛在他肚腹里头正燃着个火炉,叫他一息也不得安寝。不过正好,若是他倒头昏睡了,说不定图罗遮就会手起刀落将他宰了,自己逃走。他怨怼地磨着牙,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阴翳。

“咦?你一点也没休息过么?”

图罗遮的嗓子哑得厉害,一说话就好像生吞了一块炭火,叫他皱了皱眉。他在发热,也没比应独舸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糟。

可他还活着。

他挪了挪屁股,坐得离应独舸更近了些,几乎是肩挨着肩。应独舸纹丝不动。

“我知道你生我气。”

他放低了自己的破锣嗓子,盯着火堆上烤着的两条开膛破肚收拾干净了的河鱼,方才觉出自己腹内空空。他转过脸,火光就映出他狼狈染血的面庞和少年赤裸上身遍布的疤痕与新伤。

“打从高昌出来,你就不爱理我。可话说回来。你真觉得是我杀了大胡子么?”他轻声开口,又像是循循善诱,又像是要掏心掏肺,“你把他当成一条命,那些女奴不算命么?我问她们,都是打哪里来的?她们说,她们都是好人家的闺女,大胡子或绑或骗,给弄到这里来;打这之后,她们就背井离乡,成了奴隶,叫人当猪当狗一样的轻贱。”

图罗遮暗自打量了一番应独舸的神情,见方才冷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再说了,我给她们一根簪子,她们首要的,自然是撬开笼门逃出去。若不是大胡子半夜又要干那事儿,何至于有这么一桩凶案?”

“反正你怎么说都有道理。”

应独舸拧起眉头,手却还是很稳,将烤鱼翻了个面。

“说是这么说。我的伤口不是你包扎的么?你是个心善的人,肯定比我同情那些女奴。”

图罗遮痴痴望着那两条烤鱼,很快又收回目光,低头盯着火堆。

“哼。我是心善……不然今日怎么又让你摆了一道。”

“嗳——这话不能这么说。我身上一成内力也无,功力尽失;你又最是重诺,定然不肯放过我,我想要搏一搏留下命来,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么?”

“你是如何没了功力的?”

应独舸脱口问道,话一出口,只见到图罗遮眉毛一挑,脸上现出得色,不由得心中懊恼,又故作冷漠地转回脸来。

“你也知道,我和师弟之间血海深仇。那一日较量过后,他便强行散去了我的内力……如今我和废人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笑话!我可没听过有谁成了废人还能害人性命的。”

“欸——又钻牛角尖了不是!功力尽失以后,我又何尝害人性命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一时无话,都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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