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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是个顶顶有名的妓女。
这是一所名为不老春的妓院,全武林没有不知道不老春的人。人们都说这里的姑娘们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们——尤其是兰连烟,据说只要看上她一眼,今后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入你的眼。
而这样的女人,她的入幕之宾,全天下也不过三个人而已。
这时候,图罗遮已经坐在她的闺房之中,静静品茶了。
“信阳毛尖,你喜欢么?”
“我不擅长饮茶,只适合喝酒。”
“你带来那小朋友,不叫他进来么?”
图罗遮一哂,并不答话,低头饮茶,终究也没品出什么好赖来,只知道不如一坛烧刀子尽兴。
“你也学着中原人,开始饮茶了。”
半晌,他答非所问。
“是啊。”兰连烟幽幽地道,对着铜镜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的女人也和她做一样的动作,婀娜多姿,容貌倾城,脸上却现出不满的神色来,“我已经老了,图罗遮。明年我就要二十九岁了,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自然,年华老去后的妓女,免不了也要学会一些阿谀奉承的手段,譬如饮茶,譬如吟诗,这是无可避免的。老女人的傲慢是枯萎腐败的花,只能令人生厌罢了。
图罗遮的口舌并不伶俐,他想了想,只好开口说:
“我今日来,是同你道别的。”
镜中的女人动作一顿,本来抚摸着眼角还没来得及生发出来的细纹的手慢慢放回到膝盖上,这时她的声音才摒去了方才的幽怨与慵懒。
“你要走了?去哪里?”
“回西北,回母亲的家乡那里去。”
屋内一时没有声音,只有鸟雀的啾啾声,透过窗户纸传进来,显得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兰连烟似乎轻叹了一声。
“你在中原不是待得好好的么?这里谁也打不过你,全武林你的敌手一只手就数得出来。做什么都随你。”
“也不尽然。”图罗遮又抿了口茶,杯中映出他蜜色的肤色湛金色的双瞳,他本不属于这里,这很明白,“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待。”
他没有牵挂,没有亲人和爱人,自然哪里都去得。他朝珠帘之外望了一眼,看不见玉腰的身影——玉腰在外间,没有进来。
玉门关外有母亲的寂寞塔。他在中原太久了,也学会了祭拜。中原人只有这点好——他们留着死去亲人的尸体,给死人立一块碑,从此不知道该找哪个活人说说话的时候,就去找死人。
“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也没办法再劝了。”兰连烟从梳妆台上取下来一个妆奁,又从妆奁中取出一张头巾,披在头顶,遮住了她头上的珠翠。头巾很长,垂至面颊,把她娇艳的红唇也盖住了。她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后,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神龛,放在桌上。
神龛中立着一个木雕的女人,女人共有四臂,后两臂一手执日,一手执月,前面两臂一手执蛇,一手执蝎;眉目并不像佛像般端肃,反而雕琢得十分多情,明眸善睐。
只见兰连烟肃立龛前,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一段祷文——这祷文不是中原官话,也非哪个地方的方言,只是音节奇多。做完祷告,她又端出一杯深色的不知名的茶饮出来,单膝跪于地上,双手奉茶,用方才那新奇的语言对图罗遮道:
“请满饮此杯。”
图罗遮垂眸看去,金色的瞳光望了望那杯茶,又望了望兰连烟发顶的几撮胎毛,终于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那茶仿佛是从滚水上端下来的,又热又辣,扎着他的喉咙滚进胃里。他很熟悉这种感觉,但仍因为体内那火热的烧灼感闭了闭眼。
祝祷结束了。兰连烟从地上站起身来,把神龛又原样请回屏风之后,摘掉头巾放好,再开口时,说的就又是官话了。
“你那个小朋友,我倒很想见见。”
图罗遮闭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况且,你喝了豪麻茶,也需要人照料。”
玉腰在外间坐着,似乎坐了很久,终于才有人请他到内室去。
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此心中很有敌意和警惕。他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进了里间,那小丫头便一福身走了,屋内只有他,图罗遮,和兰连烟三个人。
无疑,玉腰的警惕心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一路上他依旧是女子打扮,眉眼秀丽,带着十五岁少女特有的娇憨明丽——可他不得不承认,兰连烟比他更美,美得仿佛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如她的名字一般,像一缕握不住的轻烟。
玉腰自小众星捧月一般,娇养着长大,还没体会过嫉妒的滋味——如今他终于体会过了,嫉妒这种东西是可燃的,就像图罗遮刚刚饮下的豪麻茶一样在胃里燃烧。
“兰娘子。”他叫了一声,就算是打招呼了。
“你好。原来你就是他的小朋友。”
兰连烟见过很多次这种眼神,不如说,就是这种眼神成为了她的养分,她需要这种虚荣,证明了马上就要二十九岁的她依然魅力不减,是任何女人情场上的劲敌。
前提是——女人。
她微妙地眯起了眼。一个识趣的妓女话并不多,于是她只是朝玉腰一欠身子,笑道:
“我不在这里讨你们的嫌。他喝了东西,需要人照料,我就把这间屋子,留给你们了。”
她真就如同一缕轻烟一般,推门出去了,半点脚步声都没有。图罗遮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并不知道玉腰来了,也不知道兰连烟走了,只是单手支颐,静静坐着。
“你刚刚……和她在屋里……”
玉腰开口了,却没把一句话说完,说到一半,就咬着下唇,不吭声了。
图罗遮蜜色的脸庞越见红了,仿佛正在发热,汗水从他光洁的额头流到挺拔有节的鼻梁,叫玉腰的眼眶和脸一块跟着红了。
“哪里来的醋酸味儿。”
图罗遮似乎短促地笑了一声,叫玉腰再也端不住架子,恨不得扑进他怀里吻他,也咬他。
“我现在热得厉害。”
图罗遮喃喃道,顺手扯松了衣领前襟,自己从桌边站起来,一拐,往里间屏风后的牙床上倒去了。玉腰在原地怔愣了一下,终究一跺脚,红着脸跟着绕进去了。
第九章 燕好
世界在图罗遮的眼前分成七份,每一份他都看不真切。
他身上很热,一直在发汗,好似给扔进了一口大锅缓缓地熬煮。因为热,他的皮肤忽而敏感无比,就连衣料在皮肤上的摩擦都变得无法忍受,可是他心里很快活,很快活——每一次他到这里来,每一次饮下豪麻茶,他都发一身的大汗,可他睡不着,还很热。
不老春的功用也就在于此了。
他听见窸窸簌簌的声音,是玉腰在解他的衣服,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