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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沉霜倒在舫中榻上,一手提着从酒楼里带来的腊梅酿,另一只手探出雕花的船舱,正?要借滚滚河水洗酒盏,却忽然瞥见河水中涌动着光泽闪烁的浪头,似是从贵人们华丽衣衫上洗落的金粉玉碎珍珠屑。

再仔细一看,还有五色水潮波动来回,应是河畔织丝染布的锦庄泼入河中的染料水。

凡人染布所用无非各类花植木石,染料水倒入江中,无甚大碍,只是不再适合洗酒盏了。

孟沉霜只得收了手,倒了杯冷茶洗干净杯盏,重新注满澄亮酒液后,分了一杯给谢邙。

谢邙坐在对面,定定注视着孟沉霜,顿了片刻,才伸手接过酒盏。

孟沉霜抬了抬眉,问:“你在想?什?么?”

“一些过去的事。”

“和我说说看。”

谢邙却摇了摇头:“不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不会想?听的。”

谢邙不想?说的事情?,孟沉霜也无法逼他?说出口,躺回榻上,倾壶灌酒入喉,别让酒液接触到能品尝出苦味的舌头,一杯酒火辣辣地下肚,倒能在春日闻到馥郁不消的凛冽梅香了。

谢邙一言不发,借着月光与灯火描摹孟沉霜的面容,被卷起的回忆浪涛久久不能消退。

是一件和顾元松有关的事。

对孟沉霜来说的确算不上重要,在那个故事里,他?也只不过是剥了一盘虾,然后不平均地分给了谢邙与顾元松。

谢邙不想?对孟沉霜提顾元松,一者,顾元松死于孟沉霜之手,孟沉霜心结难解,提起故人名姓只会叫人唏嘘。

二者,谢邙只是不想?让他?总想?起顾元松罢了。

第73章 萧将军传

那大概是谢邙与孟沉霜相识后不久的一段时间, 二人间心意如何尚未倾诉,但时常把?臂同游。

顾元松和别南枝这两位故友自然也在?,孟沉霜和别南枝二人爱寻各类珍馐佳酿, 剩下两人各怀心思, 每每相陪。

那?日在?某个海上仙都中, 孟沉霜找到一家广受好评的食肆, 他要了各色海鲜贝珍,别南枝要了烤鸡烧鹅乳鸽,直接变回原型,一整只毛绒绒的小狐狸埋头盘中, 吃得油光满面。

几人原本是坐在?大堂中, 孟沉霜见小狐狸吃相太过豪迈, 轻咳几声,换到了雅间里去。

那?家?食肆也做琵琶虾, 孟沉霜第一次见这种虾类, 上手剥壳的动作十分生疏。

顾元松坐在?他对面,伸手过去想?帮忙, 可孟沉霜会错了意,以为顾元松想?尝尝这琵琶虾的滋味,就把?剥出来的第一块虾肉放到他手里,让顾元松沾店家?独门酱汁吃。

孟沉霜分给他菜, 顾元松总不能推脱回去,让人以为他不想?吃孟沉霜碰过的东西?,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谢邙淡淡开口:“顾道友不尝尝吗?”

孟沉霜听到二人交谈, 也抬起了埋首虾壳中的脑袋:“元松,你不喜欢琵琶虾吗?”

“没有, 我?只是……这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吧。”

孟沉霜点点头,没有多问,继续艰难地和虾壳做斗争,先用一根筷子?从琵琶虾尾部穿进去,往上一挑,把?虾壳和虾肉分离,在?慢慢把?壳扒下来。

顾元松看他剥壳剥得如此艰辛,自己?取了一只虾剥好,放进孟沉霜碗里,孟沉霜吃倒是吃了,但他好像和虾壳较上劲了似的,手上半点不停,连剥十数只虾。

他自己?吃了几只,比起琵琶虾的味道口感?,更多的心思被放在?如何剥壳上。

顾元松刚才?说自己?动手,孟沉霜从善如流,没有用虾肉去打搅他,剥出来的虾肉于是被分给了谢邙和别南枝。

到最后,别南枝吃得肚子?鼓鼓,四仰八叉地把?自己?面朝上摊开在?桌上,露出圆滚滚、毛绒绒的白色肚子?,后脚一弹一弹的。

只有谢邙陪孟沉霜一路奋战到最后,待孟沉霜剥虾技术大成?,已经有上百只琵琶虾进了谢邙的胃。

别南枝饭后犯困,呼噜噜地睡了过去。

孟沉霜拍拍手清理干净油污,满意地看了一眼虾壳战绩,眉眼弯弯,问谢邙:“好吃吗?”

“很好。”

“你喜欢?要不再点一盘?”

饶是谢邙也停顿了一下,随后才?意味深长道:“不必急于今日一时,我?们来日方长。”

顾元松看着这场景,脸色却有些僵硬,在?孟沉霜转头望向他时,才?勉强而茫然地露出一个笑来。

等孟沉霜的视线移开,这点笑容就维持不住了,他抓过别南枝,狂揉狐狸肚子?,揉得别南枝在?梦里哼哼唧唧。

然而抬起眼,却发现谢邙看见了一切,脸上带着似有若无、让人琢磨不清的笑意。

顾元松本能地感?到一种危险。

可一眨眼,谢邙的神?色恢复如常,侧头过去和孟沉霜商量在?仙都中住一晚,等别南枝消了食再出发。

天瑜宗少宗主,出身名门、天赋卓绝,温良恭俭让皆备于身,对所?爱之?人又最是情真?意切,实为世人佳偶之?选。

但谢邙清楚,世人赞顾元松年少英才?、君子?品格,孟沉霜却随心所?欲,未必在?乎这些。

就像孟沉霜剥虾,是因为他爱剥虾,不为什么别的。

但温良恭俭让的顾道友却不明白这个道理,总觉得自己?该上手帮忙,让孟沉霜少点麻烦。

自然,少年□□无论如何蠢笨单纯,都不该嘲弄,只不过,这一切注定了与孟沉霜携手大道之?人,不会是顾元松。

数百年后锦上京中,照桑河上,画舫在?波涛中轻晃,孟沉霜倚在?榻上,就着酒壶饮腊梅酿,眼帘半耷拉着,映满河水波光倒影。

大约是半醉半困了。

谢邙上前从他手中拿走了酒壶,孟沉霜伸手想?抓回来,却被谢邙拦腰一把?抱了起来。

“谢邙你——”

“木榻太短,去床上睡。”

铺满锦缎的床就在?几步开外,谢邙把?孟沉霜放上床去,手臂揽着他的后颈:“酒还剩一点,陛下是赏给我?喝,还是自己?独酌?”

“给我?,我?好像尝出它哪好喝了。”孟沉霜醉眼朦胧。

“怎么个好喝法?”谢邙把?弯曲细长的壶口抵在?孟沉霜唇边,逼他张开嘴,苦涩的酒液顺着喉管滚进胃里。

谢邙问:“说不出来?”

孟沉霜哪里还有空闲说话,水流太快,孟沉霜赶不及吞咽,腊梅酒又顺着脸颊滑至后颈,浸湿长发,香气?四溢。

壶中最后一滴酒流尽,谢邙道:“陛下让我?也品一口,就知道了。”

他俯首下压,堵住孟沉霜的双唇,卷出辛辣苦涩的酒液,吞入喉中。

孟沉霜眼睫颤动如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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