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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之上,背上载着的人不需要他助力,轻轻松松跳下,稳稳当当落地。季越彭想起二十年前带着几岁的季小辞出来玩儿的时候,从龙脊到地面太高,他得用尾巴先把小家伙裹住放下才行。

两只手就能抱住的小东西,现在看起来都跟自己的人形外表年纪差不多了。还真是日月如梭。

“总觉得你还是小孩儿呢,都这么大了。”他想了想,补充道,“虽然对龙来说还是很小啦……但在人类里,早就是大人了不是么?”

季辞冲他笑了笑,就是看起来有些勉强。

今天许游和卢修斯出去了,具体做什么,只有季淳清楚;季辞没打算阻止,他早就明白进程如洪流,不可能被按下暂停键,可被许游以「保护」的缘由单独撇在家,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自己要不是人类就好了。

当年,在许游遭到埃隆攻击昏迷后,他也这么惆怅过:若他也是龙的一个,不用S级、A级,哪怕是B,反正有自保能力就行,也不至于这般无能为力,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他们分心照顾。

但他知道无论是许游,还是季家的长辈,都不会愿意他这样想。在他们眼中,人类是柔弱却怀着无尽勇气与希望的奇妙生物。如同人类饲养猫狗宠物,在主和派的巨龙眼中,人类也是他们不能绝失去的重要伴侣物种。

如今为了人类的存亡,这一派不惜与同胞开战,季辞不能让他们失望。

看着幼弟郁郁寡欢的样子,季越彭心里也不好受。前路那么多,偏偏局势向着最惊险的一条拐去,人人都在漩涡中,自身难保。

塔上风大,高处不胜寒,钢筋水泥相互贯穿,没那么好落脚。这两人却跟在松软河畔似的,找个横杠坐下来,还晃着腿,前无依后无靠,丝毫不怕一个不稳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也就只有龙和龙养出的小崽子能心这么大了。

*

昨天不是云就是雨,阴沉沉的,没想到到了晚上居然还放晴了,头顶繁星闪烁,视野也好,看得见远处灯火璀璨,人类在亲手搭建出的城市中各司其职地忙碌。

夏夜晚风捎来一丝清凉,灯火汇聚而成的河在他们脚下流淌。

季越彭□□,双手撑在中间,感叹道:“我也看了这儿几百年了,看着它一点点明亮、利落起来,还挺有感情的。我过去的职业,现在的朋友,那些好玩儿的人类,都住在里面。我不希望———或者说,谁都不希望它被熔浆淹没吧。”

作为季家血缘意义上的幼子,他出生时,龙类大战已经走到尾声,母亲的生命和舅舅的隐忍换来了还算长久的和平。可以说季越彭长大以来就没见过战场。

但想一想也知道,一旦赫定家打起来,最先波及的是无辜的人类和城市,今夜乐园,明朝炼狱。

他真的不想看到那一幕发生。

“其实刚才还在回想过去。以前的家还在,你还没长大的时候,每次吃过晚饭带你出去飞几圈散散心,你都开心得不得了。本来……本来以为,簌簌可以让我重温这一刻。”

提到这个导火索似的名字,季越彭瞥了眼旁边人,见后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接着说下去:“其实他也……也没错,对吧。算算看,他还不到四岁呢,也太小了。可是我们也都没有错,怪就怪埃隆·哈瑞斯的野心膨胀到要把所有人都卷进去。”

“是啊。”

季越彭捏了捏鼻梁,感觉有些词穷:“总之,你不要怪自己。不用反驳,我还不了解你么?肯定早就自责了。”

“……”兄长说得没错,季辞的确将一连串的悲剧归结于自己。

若不是自己,许游就不会认识季家;

三年前的新年夜,许游也不会为了保护他受到埃隆的袭击,进入假死状态;

季辞也就不用进入秘境森林,寻找救命的银焰花;

就不会遇见豌豆树精,把那颗怎么看怎么怪异的龙蛋带回来;

没有簌簌,埃隆就不会起了夺走虬的贪念;

……

——或许他不是命中注定的「因」,可就这么阴差阳错,结出了沉重到难以承受的「果」。

季越彭看他那个纠结的小模样就猜到弟弟走进纠结的死胡同了,大咧咧搂过季辞,让弟弟靠在自己肩膀上:“你可是我们全家的宝贝。谁要欺负你,我第一个揍得他满地找牙!”

季辞被他晃得有点儿紧张,怕摔下去,可又相信哥哥总能保护自己,心脏坐了个过山车,忧愁反倒消散不少,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谢谢你,哥。”

*

兄弟俩回到家,就见仆人神色闪烁,说先生好像心情不太好。

季越彭皱眉:“怎么了?”

仆人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欲言又止:“加西亚先生和霖泽少爷都出门了,先生……自己在露台赏月。”

左膀右臂去做事,难得有空间时间,听起来挺风雅,可在仆人口中,成了「心情不太好」。这些龙从季念云那会儿就跟着季家了,几百年的日夜陪伴,对季淳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即便没有言语,也能感知空气中的漠然。

如果他们说季淳情绪不佳,那么一定有问题。

季辞正要去露台看看,抬腿却发现季越彭没跟上来,疑惑道:“小哥你不去吗?”

“哎,这个……”季越彭抓了抓头发,为难道,“我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小舅。以前有好几次……呃,反正弄出了反效果,被大哥揍了。”

季辞眨眨眼,很难想象这个画面。

他自个从小到大都是全家人的开心果,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那儿甜甜地叫一声小舅,季淳看到他就会有笑容。

季越彭见他一脸不解,有点儿酸,毕竟二三十年前家里还没有季小辞、他还是这个家最小的时候,也没这么受宠过。

或许是自己过于调皮捣蛋了。

不过那酸也就短短一瞬,毕竟谁能不喜欢小辞呢?

他捧起弟弟的脸,捏成包子状:“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崽崽你出马吧,我就先回屋,不给小舅碍眼了。”

说完,季越彭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

季辞摇了摇头,这个小哥哥虽然比自己大了几百岁,但有时候心性跟小孩儿似的。他去厨房拿了点小舅喜欢吃的东西,没让仆人跟着,独自去了露台。

曾经的旧古堡也有个大露台,上面布置成花园,装满了季淳亲手栽种的植物,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每一株都用了他几年、几十年的时间精心料理,最后被那场大火毁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个新的,没有复原,而是打造成了类似泳池的样子,只不过中央有一方下陷的浮岛,零星地点着灯,四周澄澈的水面飘着蜡烛,如梦似幻。

季淳就坐在中间,没赏月,也没做什么,安安静静闭着眼睛,并非睡觉。要说的话,跟打坐差不多。

也许活得太久,看的东西太多,承载过负荷,就更需要超脱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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