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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逼出马脚。

这样一个聪慧非常的妙人,他之前是哪里来的胆子去质疑段书锦不会查案,认为他空有点墨,只适合读圣贤书。

苏拯越想越发唾弃自己,他自惭形秽极了,连抬头看段书锦一眼都不敢。

尚不知自己无意间折服了苏拯的段书锦,并没有把心思分在苏拯身上,而是紧盯着宋氏父子瞧。

他神色若有所思,眼尾微弯,眼神中挂着戏谑的笑意。

在场众人都为人子,家有父母亲儿,自然会被宋翁和宋翰林的父子情意扰动心弦。

而他段书锦,亲娘早逝,与亲爹段成玉并不亲厚,没尝过亲缘的乐趣,自然不会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他。

在他看来,宋翰林是真心绪动荡,不想让宋翁丢官职为他赎罪,灰溜溜还乡,急得落泪。

至于宋翁,心切儿子是真,落泪是假。他早就于官场沉浮中练成一身强健骨,再加上官居丞相,是文官之首,心气高上天,如何会弹泪。

他的哭不过是做给昭明帝看,让昭明帝心软,轻轻饶过他们父子,不深追科考舞弊案这件事。

从昭明帝的反应来看,他却确实快要达到目的了。前提是,没有程如墨这个变数在。

在宋翁和宋翰林声泪涕下,父子情意动人的时候,程如墨扑通一声跪下,开始砰砰砰磕头,没一会儿就磕破了皮,血顺着面颊流下。

“程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昭明帝失色,把注意力从宋氏父子身上收回来,着急地问。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丞相和左侍郎?”程如墨任由血染湿面颊,变得形容可怖。他双目紧盯着昭明帝,像是要看进他心底,直言不讳地问。

“朕……”在这样清明悲呛的目光下,昭明帝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

“皇上打算轻拿轻放,饶过他们二人,然后再好好补偿草民对吗?”程如墨忽地拔高声音,也不再跪了,从堂上站起,双目灼灼地盯着昭明帝。

“皇上体谅丞相为股肱之臣,功绩累累。又怜恤丞相年高,不忍他与骨肉分离,不肯发落左侍郎。”

“可皇上为何不怜恤草民出身农门,二十载读书不易?为何不可怜草民爹娘被丞相和左侍郎刻意散播的谣言误导,活活气死?为何体谅草民一朝蒙冤,四处求告无门?”

“丞相还有左侍郎在身旁怡孝,还有孙儿绕膝,草民的爹娘却到死都误会草民是不孝子,不肯闭眼下黄泉。敢问皇上,草民的满腔孝意供与谁看?”

“农人读书,便是给权高位重的人搭风云梯,被他们夺去功绩,给他们镶金玉吗?”

“是皇上说科考之重重于泰山,若碍科考,于国祚有损。如今皇上竟是想对科考舞弊一事轻拿轻放吗?”

程如墨声声质问宛如啼血,眼睛赤红得像是要生吞人。这一刻他虽是茫茫海上的独木,身形却异样坚挺,风浪如何肆意也刮不倒。

苦心谋算十五年,只为翻案。程如墨怎么可能让宋翁如愿,做错了事还不用受惩罚。

他要他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你闭嘴!你闭嘴!”眼见自己的谋算要成空,宋翁气急之下竟摘下头上的官帽,狠狠向程如墨砸去。

而程如墨不知是傻了还是怎么,站直身让他砸,躲都没躲一下。

“丞相,你逾矩了。”昭明帝忽地出声责问。

这声责问也代表了他的态度,他开始在治宋氏父子罪和不治他们罪中摇摆。

昭明帝忽然看向了站在堂中的段书锦,问道:“段监国,你以为今日之事该怎么判?”

忽而被点名的段书锦不慌不忙行礼,像是早就料到了会被问话。

“皇上,你且看你身后悬着的四个大字。”

众臣和昭明帝纷纷抬头望堂上看去,只见一块金漆牌匾挂在上方,上书“公允常在”。

好一个公允常在。

昭明帝顿时心清气明,用眼神示意段书锦继续往下说。

“皇上不愿罚丞相与左侍郎,要轻拿轻放科考舞弊案,是念在丞相是股肱之臣,左侍郎是有才者。若是罚了他们,恐怕会让朝中老臣寒心,也怕燕朝动荡。”

“可皇上若是不罚他们,那就是让天下寒门子寒心,也是助长朝臣为己谋私之风。”

“常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却没说朝不可一日无丞相。”

“况且……”段书锦话锋一转,“科考舞弊案背后,有多少牵连其中又被丞相默默处理掉的官员,皇上不打算细查吗?”

“还是段监国看得通透,有你是我燕朝之幸。成玉,你养了个好儿子啊。”昭明帝抚掌大笑。

他此举无疑是表明要秉公处理,不再偏私了。

见状,宋翁身形一颤,脸色灰白,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忽然他猛地伸手抓住宋翰林衣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宋翁下手的力道很重,巴掌声清晰可闻,宋翰林脸颊瞬间就红了。

“不堪大用!次次被农人之子压一头,让老夫舍下这张老脸为你谋划。若你有才,老夫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宋翁喊着喊着便抱住宋翰林的头,语带哭腔问,“翰林怎不堪大用……”

宋翁的举动不过是一位人臣、一位人父,行至陌路的正常举动,可宋翰林却像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浑身都在发抖。

他边抖边大声责骂自己,语带哭腔,似乎还藏了一丝惊惶:“翰林无用,翰林让爹费心,翰林万死难辞……”

若不是宋翁紧紧抱着他,宋翰林估计会当众掌掴自己。

为什么行事这般过激?段书锦皱眉思索,片刻后他眉头舒开,看向宋翰林的目光带上一丝怜悯。

他曾经听过一个传闻,传闻里那位做爹的人十分严苛,要求儿子事事出头,他一旦屈居人下,便动辄打骂。

长久以往后,那位儿子便行事怯懦,泯然众人了。

如今想来,宋翰林便同传闻中那人一样,他出身高门,父亲官居丞相,读的是太学,私下还有大儒教授,本身又能差到哪去呢?

日日的责骂之下,宋翰林如何敢毫无顾忌地在科考场上施展拳脚,恐怕只会手抖着不敢下笔吧。

好在宋翰林并不如传闻中那人一般,最后泯然众人,而是位置第二,仅屈居于程如墨之下。

即便是这样,宋翁也认为这个儿子平庸,难堪大用,铤而走险为宋翰林调换科考卷。

调换科考卷当日,宋翰林可有苦苦劝阻,最终拗不过宋翁呢?想必是有的吧。

科考舞弊案说到底,不过是身居高位的丞相受不了儿子败给一个农人之子,虚荣心作祟罢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为人子,孝为首位。

宋翁和宋翰林却只当得上一句——愚爱愚孝愚谋。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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