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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没再多说一句话,悻悻地坐了回去。
柳昔亭看出他的无措,摆出笑脸说道:“不过我经得起磋磨,右手虽然不能再使剑,但是拿勺子吃饭还是使得的,也没让它成为一截枯肉。”
柳昔亭将带给他的糕点拿出来,说了些别的话岔开了。
两个人对坐饮了几杯酒,柳昔亭突然听见他问:“痛吗?”
“什么?”柳昔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苏枕寄看着他,眼神一如十年之前,认真地看向他,问他:“手痛吗?”
当初断筋裂骨的疼痛在对方问出那句话时骤然折返,今日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白日里这只伤残的右手的确有些隐隐作痛,但并非到达他不能忍受的地步。
柳昔亭悄悄握住了右手的手腕,说:“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作出回答之前,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想法:如果他怜悯我,会为了我打破他的规矩留下来吗?
但是只一瞬,他又说:“不痛了。”
苏枕寄听他说不痛,并没有什么放下心的表情,反而说:“可能是痛的吧,但是我问你,你一定要装作不痛了。”
柳昔亭愣了愣,没有说话。
苏枕寄看向他,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说道:“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再来苏州,你放心,我不骗你。”
柳昔亭说:“我知道。”
苏枕寄却一笑,说:“你才不知道。”
柳昔亭还没来得及反问,忽听得几声指骨敲在柴扉上的扣扣声。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说:“等我一下。”
苏枕寄摆摆手让他去。
柳昔亭走到院落之外,见是岑书白,有些惊讶,心内多了些惶恐——有什么事情岑书白都是遣庄晓过来,很少亲自来寻他。
岑书白来得应该很急,呼吸尚未平稳,满面忧虑道:“我们明日便启程吧。”
柳昔亭心内一跳,说:“出什么事了?”
“穆……他说,让你带着寻桃同去。”
柳昔亭眉头皱起,说:“他知道了什么?”
岑书白摇摇头,说:“不要等三日了,越早越好……若是去晚了,他又要为难你。”
柳昔亭来到穆府的第二年,满天下寻他的卓青泓终于找了过来,带他去青玄道长处磕了头拜了师,那时青玄道长捡了个女娃娃回来,也收在门下,那便是寻桃。
寻桃小他十岁,柳昔亭看着她总想起自己那个早夭的妹妹,但自己身在穆府,不能与她时常相见,师父又隐居避世,寻桃年龄尚小,难免觉得孤单。岑书白为他想了个法子,在他十九岁那一年,将寻桃送到了他身边。
柳昔亭在穆府中已经苦熬了六年,以为自己与初来时不同,以为寻桃跟在自己身边不会再有人欺负她,却在不知不觉中为他人递上了勒住自己脖颈的绳索。
此时穆旭尧让他带上寻桃一同回去,只怕这次不能善了。
柳昔亭默默咬了咬牙,说:“我若是不带她回去呢?”
岑书白低着头,说:“你不能。”他缓了缓又说:“她的性命,在你不在他。”
自苏州去漳州路途甚远,一路上又是快马加鞭。
寻桃这几日都在外玩耍,自从离开穆府来了苏州,她没有一日不快活。这次突然被叫回,却听说要回穆府,顿时脸都白了。一路上更是闷闷不乐,柳昔亭也不知怎么宽慰她,只好时不时拍一拍她的后背。
上书“漳州”二字的城头已经近在眼前,寻桃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叫:“哥哥。”
在外寻桃只叫他“公子”,只有高兴得不知东南西北,或是实在怕得不行时,才会叫他“哥哥”。
柳昔亭心内更是忐忑,看她仓惶的眼睛,只能像往常一样,说:“有我在,他不会……”
寻桃却摇了摇头,眼睛中满是惊惧,却说:“哥哥,你不要害怕,他不会杀我的。”
柳昔亭叹了口气,说:“是,我也很怕。”
穆府永远都是一片和煦,仆役见到他都俯身行礼,说:“公子回来了,老爷在正厅等你们呢。”
听到这话,柳昔亭却心内更为不安——他们已经提前了时日赶回,算起来没有耽误时辰,但是让穆旭尧等他,这种事听了他都会心惊。
进了正厅,穆旭尧坐在主位,正笑眯眯地看侍女刚刚摘进来的一把桃花,玩笑道:“插到那个花瓶里,对,白瓷瓶更衬得桃花红艳,那个百鸟朝凤的瓶子是谁挑的,真难看,快撤了。”
侍女明显不畏惧他,笑说:“哎呀,还不是您的爱将越公子挑的,前几个月还喜欢得不行,怎么这会儿嫌弃上了。”
柳昔亭一听这话更是心内惊慌,掀袍跪下了,说:“您找我。”
穆旭尧却没看他,应侍女的话道:“当初瞧着好看,现在放在这儿,显得俗气,还是撤下去吧。”
侍女哎了一声,抱着花瓶退出了正厅。
寻桃跪在他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穆旭尧这才坐正了,看向他,貌似不经意,说道:“这次倒是殷勤,不让你妹妹随你回来,你就回回迟到。”
“路途遥远,有时候难免耽搁。”柳昔亭看了看他的脸色,又说,“是我不对,应该早些出发,什么事也没有回来见您重要。”
穆旭尧笑了声,看起来并不受用。他已将近六十,却不见苍老之态,仍像个正当壮年的中年男人,此时轻轻捻着手里的佛珠,问道:“昌隆绸缎庄出事了,你怎么不报给我啊?是觉得我老了,看不清你送来的书信吗?”
柳昔亭垂首道:“闯庄之人已经抓到,交给丁先生处置了。密室无碍,我想着丁先生会向您呈报,就没有多加叨扰。是我思虑不周,请您不要生气。”
穆旭尧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除了这些敷衍之词,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柳昔亭心跳如擂鼓,许久才抬头看他,说:“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事。”
他话音未落,穆旭尧桌案上的茶盏突然飞来,但不是冲他,而是冲着寻桃而去的。
柳昔亭忙侧身去遮蔽她,那盏滚烫的热茶便砸在了他的脊背上,顺着他单薄的春衫淌下来。
他的左侧肩膀如火灼一般,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忙双手撑地俯首道:“您……”
不知想到了什么,柳昔亭闭了闭眼睛,说:“主人。”
穆旭尧这会儿的脸色才微微好看些许,说:“我把苏州的生意交到你的手里,是信任你。但是看门的狗也好,牧羊的狗也罢,总归都是狗,你明白吗?”
柳昔亭仍然紧闭着眼睛,说:“我明白。”
第四十二章 命案
柳昔亭被他留着问话,跪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擦黑才有些不利索地返回厢房。
岑书白似乎已经等待多时,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