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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他,低声说:“我来。”
他微怔,抬眸,身边的少女稳稳托着他的肩,替他分了许多重量在她的身上。
她转头屏退宫人:“都退下,剩下的我来。”
人影鱼贯退出,殿内顷刻间寂静无声。
姜葵扶着谢无恙坐在一张梳妆案前,轻轻帮他卸了九玉冠。他撑着手肘,抬起头,望向她,轻声说:“夫人……”
“我知道你还是要入宫。”她在他身后坐下,“我不拦你。”
她缓缓道:“我方才已经得知,将军府出事了。你是要进宫求你父皇。”
“可我小姑说过,不要你插手这事。现在想来,她大约是怕你为此事惹恼了你父皇,不但求不到恩典,反而得不偿失……但你还是想试一试。”
她叹了一口气,“况且你才病好不久,入夜了又跑去宫里折腾,很伤身吧?”
“但是……”她抬手封住他的唇,在他开口之前讲道,“谢无恙,我不拦你。”
她抬起头,看着他:“我陪你。”
他怔住,久久不语。她在他身后扶正他的发髻,低语:“我帮你簪发吧。”
“我不知道你还会簪发。”他低声道。
“不太会,簪得很差。”她摇摇头,“但你现在连站都站不住,不想这副样子被旁人看见吧?”
“多谢。”他轻声说。
“不用谢。”她轻声说,“反而是我要谢你……虽然你救将军府是为了和北司斗,但是你毕竟是在救我的家人。”
他没回答,闭上眼睛。她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经过,笨拙地用一根犀簪绾住他的乌发,而后端正地为他戴上那顶沉重的冠。
透亮铜镜中,他看见她托起他的下颌,为他分担了那顶冠的重量。她的手指贴着他的皮肤,他感觉不到那温度,但他心里知道,那是温暖的。
是于万籁寂静之中拯救他的温暖。
那日霞光收尽后,星星点点的光落了东宫满地。
黄昏时分,皇太子携太子妃乘辂出宫,前往太极宫求见天子,求一个无望的恩典。
即便所求无望,也非要求一求。
因为倘若不求,便是全然无望。
倘若求了,至少不负本心。
那日起居注载,皇太子在太极宫前跪了一夜,始终不得面见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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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殿内,灯火彻夜不息。
掌事女官季英提了一盏宫灯,穿过回环的长廊,推开彩绘的木门,行至灯火深处。
棠贵妃倚坐在一张美人榻上,以点染蔻丹的指尖抵住额角,闭目沉思已久。她的容颜华美苍然,有如一幅褪色了的斑驳古画,画中有美人迟暮、临水远眺。
“娘娘,”季英低声道,“方才有线人前来递话,御史台数十人连夜弹劾大将军,联名奏章俱已呈交御前了。”
棠贵妃轻轻摇头:“这一天还是来了。”
“黄昏时分,将军府被金吾卫包围,不许任何人出入。温亲王连请三次面圣,皆被拦下。”季英低低地说,“皇太子已经在太极宫前跪了大半夜了……”
棠贵妃抬起头:“这傻孩子……我不是托小满传过话,让他不要插手此事吗?”
“太子妃陪着皇太子一道去的。”季英低着头。
“这两个孩子怎么一起傻?”棠贵妃叹息一声,“那是他父皇,他难道不清楚,圣上要做决定的时候,没有人能干扰吗?”
“娘娘……现下怎么办?”
“等。”棠贵妃按着额角,“运作了这些时日,再加上太子党相助,多少还有一分转圜余地。且看圣上如何决定吧。”
“其实大将军不过是为旧友求了一次情……至于被御史台弹劾至此吗?”季英忍不住说。
“为佩刀入宫的兵部官员求情……此事在有心之人眼里,是杀头之罪。”
棠贵妃低低说,“我虽然查不到线索,但那位大人敢佩刀入宫,绝不可能是因为醉酒,必是有人设局陷害……或是有宦官传了假消息误他。”
“其实圣上也不过是寻个由头收回兵权罢了。”她闭目叹息,“狡兔死,走狗烹……这么多年了,圣上还是想着当年夺嫡之事啊。”
她停了片刻,压低声音问:“长公主那边有消息了吗?”
“递了三次信过去。”季英也压低声音,“长公主府隐隐有动静。还要再递一次信吗?”
“等。”棠贵妃摇头,“她在犹豫。”
她思考良久,又缓缓道:“把我压在木匣子里那封信送过去。那是阿莲的手笔,她们曾是旧交……愿以此襄助长公主下定决心。”
季英依言离开。棠贵妃独自倚坐在美人榻上,四面都是摇曳的烛光火影,照得她满头朱钗华彩四溢,容颜如璞玉无瑕。
她望着头顶一盏明亮跃动的珐琅灯,苍苍然笑了笑,复又低低轻叹一声。
直到满殿灯火都黯了,掌事女官季英终于推门进来,疾步走到棠贵妃的榻前。
“娘娘……长公主回信了。”季英低声说。
棠贵妃接过信,匆匆展开,却发现上面只落笔了一个字。墨色端庄圆润,笔势雍容大气,乃是出自长公主的亲笔。
信上写着:“否。”
翻到背面,竟绘有一幅草草而就的水墨画,点点淡墨描出了一段湖光山色,山间有名刹古寺,僧人披袈采药。
“娘娘……”季英迟疑着问,“长公主是什么意思?”
棠贵妃摇头叹息:“她说她老了。”
她又叹息一声,低低道:“而且她知道我有过孕的事了……所以,她不敢信我了。”
“可娘娘分明已经喝下了去子药,此事早都过去了……”
“但她知道了。”棠贵妃摇着头,“我隐瞒此事是为避免圣上忌惮将军府,却不料长公主竟然得知了此事。因为那个可能出生的孩子,她不敢信我会全力支持她……”
她淡淡笑了一下:“当时,我只是犹豫了一刹那啊。”
“娘娘。”又有一名宫人在殿前长拜,“太极宫有消息了。”
“进来说吧。”棠贵妃闭目低语,“什么消息?”
宫人小步入殿、俯身跪地而拜,垂首再叩首三次。
“……结党犯上,谋逆不轨,全府上下,一律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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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躺在满是草药和水汽的白雾里。
“我睡了多久?”他低声问。
“大半日。已过黄昏,是亥时了。”洛十一在屏风外答。
“还来得及。”谢无恙说。
他咳着嗽起身,淌过汩汩的水流,抓起在博山炉前熏过的绛纱袍。
洛十一急忙过去扶他。他踉跄了一步,重重跌坐下来,仰靠在墙壁上喘息着,胡乱把那件绛纱袍搭在身上,凝视着自发间坠落的水珠。
“她……”
“去蓬莱殿了。”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