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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许了他什么?日后与他一同割据长安称皇称帝?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便越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颍川方氏世代忠良,从无一人对朝廷生过背叛之心,可三哥已经染指了先帝的皇后,即便他们此前确曾有过一段情背叛也是不争的事实!三哥跟伯父不一样……或许他对大周的心早就已经变了。

……那他呢?

他该怎么办?

其他成百上千存活于世的方氏族人该怎么办?

一族声望一落千丈,他们的功业已逐渐被人遗忘,更可怕的是越来越多的脏水被泼在颍川身上,再这样下去方氏甚至会先大周一步崩溃灭亡!而他最恐惧的却是自己心底不由自主对三哥产生的疏离和怀疑……他是他的弟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连他都因诸般种种生出这许多想法,那今日在长安城下听得钟曷叫嚣的三军呢?那大江南北被流言蜚语裹挟煽动的天下百姓呢?

……他们又会怎么想?

他的手心一片冰凉,即便是军中最烈的热酒也无法暖回他的心,深入骨髓的恐惧令他如坠冰窟,从没有哪一刻他那么迫切地希望三哥可以事无巨细与他促膝长谈,哪怕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一声“不是这样”。

可——

“你猜得不错。”

三哥淡淡开了口,纷飞的花瓣飘落在他肩头、正似那时作答的语气一般轻飘。

“当初在上枭谷确是殿下救了我,此事钟曷并不知晓,否则他也无法在长安活到如今。”

“殿下一身傲骨、自不甘为胡虏驱策,这些年也多受钟曷操纵羞丨辱,早有归降我朝之心——我曾许他一个承诺,若他此番肯为我军打开长安城门,他日必在金陵保他性命。”

平淡的语气毫无起伏,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如何惊天动地,方云诲的脸已经白了,看着三哥的眼神都有些打颤,问:“……三哥同逆王早有往来?为何、为何却从未让我等知晓?”

“太清年间战事激烈,天下皆恨逆王入骨,我若说出真相一来有损三军士气、二来更伤方氏之名,有百害而无一利。”

方献亭答得很快,手下章法犹在、甚至还平静地又为自己添了一杯酒。

“那今日呢?”

方云诲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惊觉长安二月竟是凄寒至此。

“你既同他早有预谋,今日又为何不救他?难道你想不到钟曷狗急跳墙会杀自己的外甥?”

“我为何要救他?”

三哥却竟反问起来,微微皱起的眉头仿佛在申斥他的幼稚和荒谬。

“他知晓我所有的秘密,我若救他岂非引火烧身自掘坟墓?即便今日钟曷不动手我也会动手杀了他,卫铮有罪于社稷是不争的事实,他本来就该死——

“三哥!”

方云诲听不下去了、终于重重一拍桌案愤而起身,看向兄长的目光那么陌生又那么失望,一颗心痛得仿佛在被千万只虫蚁啃咬。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几乎是崩溃地大喊。

“逆王确然有罪,可问讯裁夺之权却都该归于朝廷!三哥当年既受卫铮救命之恩,不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至少也该让他死得干净死得明白!”

“借刀杀人行若鼠辈,素为我族之人所不齿!钟曷今日在城楼上说三哥‘不过如此’……难道你竟果真变成如此卑劣狡诈之人了么!”

……他终于还是将这些质问说出了口。

有些秘密压在心底良久,譬如两镇节度使谢辞自幽州寄给三哥的书信他曾在无意间看过,其中多有诸如“另立新天”、“附骥攀鳞”的大逆之言,可三哥并没有生气、甚至还将守护东都的重责交予对方,难道他二人之间也早有勾结、时机一到便要东西合力叛出朝廷?

“‘卑劣狡诈’……”

兄长却仍是笑了,面对他如此的声嘶力竭心绪难平、竟依旧能做到云淡风轻泰然处之,重复“卑劣狡诈”四字时语气薄有讽刺,也不知是在嘲弄他还是嘲弄自己。

“孜行……你可知钟曷此番作乱是因为什么?”

“他与金陵串通时日更早,卫弼已不知收到多少封来自长安的密函——怎么,他们要杀我,难道我便不能反抗么?”

说到此处他眉眼陡然一厉、威压之感随之磅礴,那时方云诲只能感到兄长言语间的戾气、却竟那般容易便错失了他遮蔽之下迂回无声的哀伤叹息。

“我一生皆为社稷奔走,可最终得到了什么?”

“天子忌惮强臣在侧,群臣又恐我族擅专,这场战事本非天灾而是人祸!——钟曷和突厥人都是金陵借来杀我的刀,待我在长安城下同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所谓的清剿之军便要来了!”

“你说我变了?”

“不错……我的确变了。”

“再不变便要身死人手为天下笑、再不变便要坐视我族大厦倾覆灰飞烟灭!”

“你以为坊间议论是如何步步走到今日的?那些流言蜚语若无有心之人引导岂能一夜之间传遍天下!我族代代为君尽忠为国死义、马革裹尸从无怨言!可他们却唯独只要我方之一姓为这命在旦夕救无可救的社稷陪葬!”

句句质问字字痛切,原来他从来都对那些龌龊的诡斗心知肚明,方云诲却仿佛突然坠进了一片陌生的天地,失去冷静的三哥狠戾得令他不敢相认,而那个突然被揭破真相的世界又残忍得令他无法正视。

“而我也确有自己的私心……”

三哥的声音渐渐又低下去了,零落的琼英停留在他的指尖,那一刻他眼中似乎既有纯粹的向往又有晦暗的野望。

“她原本就是我的,只差一步便要成为我的妻子……先帝生时从未拥有过她,如今死了又凭什么再将她夺走?”

“还有长安……”

“大周已经失去它十年了,谁说中原之地便一定要姓卫?”

“它也可以是我的!是方氏的!是每一个真真正正为这天下流血牺牲的人的!”

“我何苦再作茧自缚为金陵卖命?——孜行,一步之遥……”

“难道我族……便不能做这天下共主么?”

……长安的夜啊。

那么宁静又那么萧索,悄无声息地见证了多少王朝更迭日升月落?如此寒冷的二月年年岁岁都能重见,而过去那些曾在这样的二月里一同醉酒当歌的人们……又该到哪里去寻呢?

“……三哥是当真这样想么?”

漫长到不可思议的沉默里,方云诲终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么喑哑又低弱,便似千钧巨石之下一棵濒死的衰草。

“你以为只要今日占了长安,天下百姓便能奉你为君?”

“我族护了大周三百年,整整三百年……难道护的便只是那个龙椅之上的卫姓皇族?”

“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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