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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
听见从无到有的心中祝祷,听见原本只是响起区区一角,却化微末为整,人人出力,卑渺堆就巍峨,共同编织构筑出一张无人可避的庞大蛛网。
下弦月上的祝青孟一滞,俶尔下坠!
随祷词来回摇晃的“蛛网”,命她归来。
一切发生于须臾,茫茫世间,祝青孟与阿娘短暂相触,终是错过。
掌心尚且温热的液体,唤回她的注意。
是祝炜的血。
祝青孟的手背图腾,皆覆盖于浓稠血液下。
无人窥见的角落,先前未全的血月,悄然吞噬起送上门口的新鲜血液。
此前残破的月,有自主意识般偷偷完善自己。
刻刀细长,仅仅捅入一半,已叫祝炜吃足苦头。
“青孟……”祝炜低头,深深凝视祝青孟为他所刺的骇人伤处,面色苍白如纸,唇角却一点一点地勾起,“阿爹的血肉,你喜欢吗。”
他语气带些责怪,仿若是闲谈时,随口教导身前不懂事的女儿。
祝青孟厌恶至极,又用力,把刀再往里刺进几寸,逼迫祝炜挂不住闲适神情,紧紧拧眉。
“你的血,我嫌脏。”
“……哈,哈哈哈哈!”祝炜像听到好笑的顽皮之言,低笑不止,“可你的血月,很是喜欢阿爹的血啊!”
祝青孟眼也不眨,全当他又在诓人,抿唇,抽出一些刀刃,想一鼓作气捅到底,送祝炜一命归西!
她动作很快,但祝炜比她更快。
祝青孟抽刀的一刹,祝炜抬手,覆上她的手背,似天底下别无二致的父母教诲,女儿想做点什么,不懂其法,他不开口阻拦,只是亲手而为,手把手教授她正确之法。
他低叹道:“青孟,咳咳,咳,想杀阿爹,那样并不可行……”
刻刀到底夺去他太多的生机,不过是三言两语,祝炜便咳出几口深色近墨的血。
祝青孟抬眼,锁定他深邃的瞳孔,“滚。”
她暗自攥紧刀柄,想抢回刀刃的控制,但祝炜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不知何来的气力,硬是握住她双手,令她不得动弹丝毫!
“你想要阿爹的血,阿爹怎,咳,怎会不如你愿?”祝炜唇角断续洇出血流,更多的血被他含于口中,唇舌不便,言语便显得模糊,他也不急,放慢语速,一字一顿,“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都教会你了……现在,阿爹再教你第四件事!”
他引着祝青孟,刀刃向涓涓流血的伤口刺去!
力道之大,祝青孟心下骇然。
时间似乎变慢了,无声的吟诵响彻耳畔,她极力控制自己神情,细微处仍然藏不住忽如其来的惊诧。
月升日落,有盈有亏,往复轮回,新生如此。
祝青孟睁大了双眼。
她望见半步开外的祝炜唇角带笑,四掌一齐,狠厉地捅入原先深及肺腑的刀口,再用力往上!
他胸膛毫无阻挡,唯衣衫而已。
刀刃势如破竹,在他的操纵之下,领着祝青孟,轻而易举地将自身开膛破肚!
祝青孟来不及闭目,眼前尽是血色弥漫,细密眼睫挂上一滴飞溅而来的血珠,摇摇欲坠。
更多的血溅上她的侧脸,乃至鬓边凌乱的红发。
血珠于祝青孟视野前形成半透的虚圆,恰好将祝炜上半身纳入其中。
他已是遍身血迹,可怖至极,如今再添一层虚妄的朦胧,仿佛这世间皆被血色染就。
“……杀、人,要这样杀。”刀尖停在胸前,留给祝炜片刻说话的余地,再往上,便是脆弱不堪的喉管,他却仍旧不以为意,“往后的日子,莫让阿爹失望呵……”
祝炜深深地笑了。
他在看她,却又不是她。
“古神,咳咳,您之容器,已臻……”
祝炜话语未尽,唇齿张合,吐出二字——
完满。
他嘴角张开,微微上扬,刀刃凌厉随上,斜斜一划,倏尔斩破自己半截脖颈!
大动脉的血非同凡响,小喷泉般射了祝青孟大半手臂,莫说图腾,就连抬手滑落的大袖,亦全然沾满祝炜腥气的血。
极新鲜,又蕴含气机的血,血月得了饕餮大餐,瞬间贪婪吸食。
祝炜断了气,此前一直覆着祝青孟的双手,终于失去支撑,面条似的软绵,与大瞪双眼,死不瞑目的尸体一同向后重重倒下。
哐。
祝炜破开一大半的脖颈不受控制,诡异地折后,歪斜至某一跪伏仆从的脚边,正正对上仆从半阖的眼。
仆从毫不惊讶,浅浅扫他一眼,又专心致志地默念祷诵。
祝青孟茫然地伫立原地。
祝炜较她高一个半头,他站于她面前之时,她总是很难望见除他以外的风景。
他一直锲而不舍地阻挡她。
如今,祝炜主动退下,她眼前再无障碍,足以看清遥远的远方。
但……
身前并无旁的道路,唯有一座比祝炜更高,高上百万丈的山壁。
山壁光滑,祝青孟窥见自己伶仃的倒影。
刀刃留在祝炜的喉管,她习惯性地握了握掌心,甚也没有抓住,只触到先前攥了太久,以至烙入指腹的刀柄花纹。
连那把刀也失去了。
祝青孟楞楞地想,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我还有什么呢?
仆从们手背碰地,有韵律般陆续顿首,他们是不断摇摆的外层花瓣,祝青孟是其间迷茫独立的蕊心。
无声的祝祷不绝于耳,几乎成为一种诡异的呓语。
高山之外,仍是高山。
祝青孟浑身力竭,双膝一软就跪至地面。
膝盖很痛。
她绝望地昂首,看向空中不染尘埃的下弦月,于一片喃喃里,失去意识。
*
“青孟!”
有人扶起她。
“这些人都疯了?怎么挨个往火堆里跳……啧,见过邪门,没见过这样邪门。”
“……火烤活人很好玩么?”
“无名,别说了,来帮一把。”
“此地不宜久留,走!”
*
一道柔和白光照至祝青孟图腾之上,莫名有些温暖。
她睁开眼。
“你是谁?”
面前没有旁人,唯有一轮细细的下弦月,它周身散发纯白洁净的月华,模糊了界与界的分割。
祝青孟不吭声,无言地注视它。
那道声音等不到答复,有些急切:“你醒了呀,怎么不答话?”
话音刚落,又暗戳戳地腹诽:“莫非听不见,还是听不懂我的话,没道理,神念空间内意识相通,不可能吧!”
祝青孟无奈地看着下弦月,硬是自那毫无变化的球状表面,瞧出几分忐忑。
眼见她再不说话,这位怕是得往“我是否命不久矣”猜测,便思忖着道:“前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