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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炜手下不留情,用力至深,哪怕她正忍耐神血的侵蚀,猛然被人如斯划伤,仍旧疼痛难忍。

如此一来,祝青孟之处境,可谓雪上加霜。

“拿着你这劳什子神血滚开……”她声线低哑,“既然已经杀了所有妹妹,何苦还在装慈父,不累吗。”

祝炜轻笑:“阿爹生养你们姐妹数十年,不过是为及笄的长女刺青,又怎会累?”

石座不大,他稍迈几步就走到另一侧,打量那尚未遭受折磨的素净小手。

祝青孟身为族中长女,无须操劳,一双芊芊细手粉嫩宜人,骨节分明,绘上逐年丰富的月相图腾,灵巧又神秘。

往日无忧无虑的柔荑,青色血管暴起,关节泛白,紧握成拳,十一月相徒劳地随肌肉收缩,想冲破牢笼,恨不得为自由与逝去的妹妹们献上所有,然而满月空虚,不知其用。

她右手血月初成,左手,空空如也。

祝炜叹息地巡视自己一力打造的作品,“青孟,你当真不喜神血?”

祝青孟冷冷睨他一眼,不愿回答祝炜的明知故问。

“可惜,你不喜神血,连姐妹之情亦不顾么。”祝炜高高在上地回望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嘲笑,“这可是她们流尽全身的血,一齐炼就的‘神血’啊。”

是假的,他又在骗你!

祝青孟心里有道声音呐喊。

从小到大,他有多恶劣,骗你多少次,还不够吗!

祝炜实在太了解祝青孟,这是他的长女,她每个神情,他都懂。

祝青孟眼眶红红,盛满泪水,是刚刚神血乍然而至,她疼出的泪。

她不服输,倔强地瞪向祝炜,但到底年轻气盛,祝炜没有错过她眼底隐藏的慌乱。

一丝怀疑的惶恐,藏得太妙,几乎连主人本身皆要被蒙蔽过去。

肯定是假话,祝炜满嘴谎言,怎么当得真?……

祝青孟还在试图说服自己,抹去不通的怪异,祝炜便毫不留情,扬声打断她的思绪。

“够了,堂堂祝家长女,连这些也无法承受?”他不再隐瞒,恶劣地经过全然坦白,“祝家的一切,你那些打打闹闹的妹妹们,不过只是炼成神血的材料罢了,她们的存在,只是为了你的第十二月相而存在。”

祝青孟竭力按下颤抖,沉默地注视他。

她眼底血丝渐多,敛去一望就知的浅薄的恨意,深深如久不流通的死塘。

绝望的,无声哀鸣的一池黑沉水塘,再也不会有希望注入。

“祝家人人有神血,你是最浓厚的天眷之子,她们能倾尽一身血,一同换作一皿神血,来为你‘血月’图腾尽绵薄之力,也算有心。”祝炜惺惺作态,“那些家禽和你们日夜相对,也染上几分神血气息,就是杂质过多,阿爹命人放了许久,她们的手腕割了又割,才得了些勉强说得过去的神血。”

祝青孟毫无动静。

篝火在远处燃烧着,健仆将最后一具尸体拖入其中,一晃,火舌又往空中窜上几寸。

湮灭了。

无忧的相伴时光,没有道别的音容笑貌,世事荒唐,谁料一次突发奇想的出走,再见之时,竟是相隔生死。

她被困于此,她们被迫融入火焰,皆是身不由己。

太远……着实太遥远了。

篝火离她那样远,她动无可动,只是目视。

只能目视。

祝炜不在乎死气沉沉的祝青孟有无反应,抬手便把剩余的半皿神血倾数倒于她左手。

滋滋……

火声或许嘈杂,神血啃噬她表肤的细碎响音仍是入耳,让人厌烦。

无论她愿或不愿,神血造就的血月,还是缓慢地成为既定图腾。

血月,初成。

仆从们大喜过望,无声息地连连跪下。

以祝炜身侧的侍从伊始,到最远的祭坛入口,他们有样学样,一层再一层地俯身跪下,宛如依次匍匐的波浪。

不过眨眼,此间仍然挺直腰板的,只余祝炜、祝青孟、燕炔清一行,与一如既往的下弦月。

他们与其说是跪初成的图腾血月,实则是叩拜亘古以来的月。

下弦月高占云端,平等地藐视所有。

祝青孟此时看似神色平静,平静掩盖下,双手皆在承担超出忍耐范围的腐蚀痛楚。

她一声不吭,惩罚自己。

我这些疼痛比起妹妹们所受磋磨,她漫无边际地想,又算得上什么。

“……”

“姐姐!”

“嘘,姐姐在睡觉,我们别吵她。”

好吵,是谁在唤我?

似乎是祝铃的声音:“我刻了新风铃,你们要不?”

“噗嗤。”是谁掩不住笑了,“我就不了,狗崽太闹腾,风铃叮叮当当,它见了就得往上扑,才弄坏一个,我可心疼。”

祝青孟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九妹妹在扑蝶,三四个月大的狗崽追着她的裙袂,汪汪轻吠。

祝铃握着锉刀,凑到她跟前,“青孟姐姐,你醒啦。”

不远的一处草地,还有好几个年纪尚小的妹妹在玩儿掷石子,另一撮妹妹拽着线,高高地放纸鸢。

只有祝铃不喜热闹,愿意安安静静地陪祝青孟小憩。

祝青孟揉揉眼角,尚有初醒的困顿,声音略带慵懒,“怎么不去玩?”

扬手间,她手背的九个月相一闪而过。

“唔,”祝铃摆弄数下掌中把玩的小石,锉刀轻轻敲下边缘,“方才玩过了。”

想了想,她又添句:“在青孟姐姐睡着时候。”

祝青孟何尝不知她在撒谎,但无伤大雅,她不计较,“好罢,那你和我坐会。”

祝铃很黏她,得了许可,马上黏答答靠到她身侧,非得臂挨着臂。

她们静静地彼此倚靠,看着眼前一簇盛放的嫩黄雏菊,一时无话。

清风拂过,雏菊交织摇曳。

“青孟姐姐,”祝铃突兀道,“我没事哦。”

祝青孟揽过她的小臂,“没有骗姐姐吗?”23﹛0<69﹞239﹜6︶本﹁文︿

祝铃很肯定:“嗯!我不骗姐姐。”

“可是……”不知何时,祝青孟眼一闭一睁,便落下满面泪痕,“可是,姐姐知道的,你们很痛,很痛……”

“我没有保护你们,我太没用了……”

“姐姐。”祝铃难得强硬起来,半撑起身,将手中一直紧握的锉刀塞给祝青孟。

祝青孟不明所以地接过,刀柄温热,是祝铃残存的体温。

“我们会一直陪着姐姐的。”祝铃拭去祝青孟眼角不断沁出的泪,“我们不会离开姐姐,姐姐已经把我们都刻入灵魂了。”

她扬起唇角:“所以……姐姐握紧手中的刀刃,做自己想做的一切罢。”

“像这样,挥出。”

呲。

一声钝刀入肉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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