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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微怔,低头,借着透散入帐的昏红色的微光,看着微光映出的枕上的朦朦胧胧的面庞。
“我们成婚前的那夜,发生了一件事。”她定了定神。
“我去找阿耶,遇到他刚从东郊回宫,他和我说,他去拜祭了一位女仙,好叫那女仙庇佑我。当时我以为是真。今日我才知,他必是去了东郊的乱葬岗,好将我的事告诉阿娘……”
一颗方止的眼泪,再次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角里流了出来。
“我也知道,连我阿耶都寻不回阿娘了,我更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了。但是今夜下了那么大的雨,我不想叫阿娘孤魂无依,一个人游荡在那种地方。我想去陪她。我去了,阿娘或许便不会那么孤零零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如果没有当年的变乱,阿耶不曾离开过我和阿娘,那该有多好,是不是?甚至,我宁愿希望她是真的丢下了我,和丁白崖走了。我不会怪她的,真的……”
她哽咽得终于撞了气,忽然又意识到,自己仿佛和他说了太多的不该说的话。
他始终沉默着,并无半点回应。
她戛然而止,从身畔那男子的身边滚走,直到身子抵缩在了最深处的床隅的角落里。
“好了,我没事了,你勿担心。不早了,你也乏了,该休息了……”
她用手背用力地压住自己的眼皮,好叫双眼能止住泪,在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
“公主往后若想再去陪昭德皇后,无论何时,记得和我说一声。咱们两个人一同去,昭德皇后或许会觉得更热闹些。”
此时一道温柔而沉和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他的话语声入耳,絮雨僵了片刻,忽然呜咽一声,转身,从床隅里扑到了那已靠向她的人的怀里,将自己那一张沾泪的面贴在他的胸前,更是伸臂出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背,随即便再次哽咽起来。
裴萧元曾不止一次地抱过她,却从未有过被她如此投入怀中紧紧反抱的经历。更何况,还是如此情景,他二人卧在床帐里,彼此身上不过只着薄薄一层单衣,胸腹贴触,那柔软的体感,几与裸裎无异。
起初他一僵,甚至无法动弹,也不敢动弹。很快,当她那压抑的呜咽声飘入他的耳,他闭了闭目,终于,极力地稳住了呼吸,在屋角火炉发出的幽弱的那团红光里,反搂住她肩,另臂环缠着穿过她的腰身,改将她整个人抱入自己的怀里,用手掌安慰地轻拍她的后心。
“公主,你想哭便哭,不用忍。”
他将唇贴到她的耳畔,低低地道。
驿舍外阑风长雨。天微明,风止雨歇,野雾飘荡。
在遥遥传至郊野的依稀的长安晨鼓声里,裴萧元的眼皮微微翕动。
他从一个难以描摹的晨间绮梦里惊醒,感到身体不甚舒适,睁开一双尚带了几分残情的暗眼,转面,在屋中那黯淡的晨光里,便见她仍如昨夜在他怀里哭累了睡着时一样,额头贴抵着他被蹭得衣襟散乱的胸膛,身子蜷缩着,一动不动。
她应还在沉睡当中,并未醒来。
第101章
她便是他一切绮梦的源头。
他心知肚明,情不自禁地微微低下了头,凝目于正沉眠在他怀中的她。凌乱蓬散的青丝,翠羽似的黛眉,静静垂覆的眼睫,玲珑的鼻,自发丝间露出的小半只圆润饱满的耳垂,还有,那如一朵四月里半绽的吸饱露汁的樱桃花似的口……
他的眸色变得愈发暗沉,喉结亦不自觉地暗动了一下。
识她这么久,这应是他第一次得到机会能如此大胆尽情地细观她的模样,他忽然忆起那一句,“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倘若世上真有如此的美人,那应便是她的模样了,恰好长在了他的心尖上,便是叫他如此看她一辈子,他应也不会看腻。
他在心里漫然而思,目光又不经意抚过她下巴,忽然一定。接着,愈发口干舌燥,只觉颈侧血管勃跳,涌血冲激,几无法自持。
她的衣襟竟也有些散乱了。甚至从他这角度,已是能自衣料堆褶间轻易看到一抹酥雪凝肤之影。
她依旧那样额抵着他,眼目紧闭,沉沉蜷缩贴在他的身前。也不知是真实,还是他耳热眼目饧涩时错觉,恍惚间,又察她那原本如玉般白皙的耳垂和露出的粉面一侧颊靥之上,仿佛浮散出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裴萧元惊醒,知决不可再如此纵容情|欲,否则他真不知他会做出如何的举止来。她只是他迎入永宁宅的李家公主,而非他裴门真正的新妇。万一她就此醒来,觉察自己对她不敬至此地步,到时只怕是无地自容。
他强抑着翻涌的血气,游开了视线,缓缓地,一丝丝地,尽量不惊动她地挪开,终于,令自己和那一具温暖而软和的身子分了些间隔,随即悄然下榻,连靴也未敢穿,唯恐靴底踏地发出的声音会将她惊醒。他弯腰提了两只靴,赤脚,随手一把拢卷起自己衣裳,屏息轻轻走了出去。
絮雨于窗外那清越的晨鸟啁啾声中起身,开门而出。
夜雨过后,驿舍外的野坡和乱林间湿雾弥漫,晨气清冷而湿润。裴萧元人在驿舍门外,向着那一片绕林的野雾静静而立,若正在赏秋日晨间的野景,听到身后发出动静,他回过头,看见她,回身走来。
“公主起了?”他眼含笑意,低声向她问好。看去已衣裳整齐,神清气爽,是他一贯的模样。
驿丞应杨在恩之言,早已备了一辆马车。絮雨乘车,这一个秋日的清晨,在荡于耳畔的宣告启门的八百下晨鼓声中,于长安这一日的喧嚣开始之前,悄然回了永宁宅。
贺氏提早便收到来自杨在恩的消息,在紫明院的浴房中烧好暖炉,备下满满一大桶浸檀、兰、沉水、龙脑的香汤,好为她驱寒暖体。她回来径直入室,脱衣入浴,又打发了侍澡的宫中带出的玖儿、绿玉两个婢女,独自浸坐在热雾蒸腾的香汤里,闭目良久,直到香汤渐凉,出浴拭干体肤,披了寝衣,掩身,正待迈步行出,经过浴房门侧靠墙竖立着的一架长镜,不觉缓了脚步,一顿,终还是退回几步,最后,立定在镜前,慢慢地松敞开寝衣。
香雾在镜面上凝铺出一层均匀而细密的水汽,镜中之躯朦朦胧胧,如掩云纱。
絮雨伸手,来回擦抹几下镜面,镜内映像便清晰地浮了出来。
此时天已大亮,朝阳越垣射入寝阁浴房墙角里的一面暗窗,漫散到门后的长镜前。
她悄悄立着,用她析画时的严苛眼光,生平第一次,审视着晨光里的这具身躯。
它看去,胸盈胜雪,秾纤得衷。
……无论如何,至少,应当算不上是丑陋的吧?
其实今晨,在他或未完全苏醒之前,向来眠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