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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然而不一意孤行,不姑且永不平静,如何寻觅它?神仙来救世,便能填平朕心中这流离么?便改变得了朕?!”
犹如拔山掷地,秋旷醒陡然抬头。灯下香外,谈者未走,负手,已不回头。
但秋旷醒思忖再三,终于道:“人人都能改变你,除非你承认改变,重塑改变。你求至少自由,便得承认什么是不自由。你想当凡人,便先忘记凡人的借口,才能看见凡人的全部,否则一生只经历了借口。这席话,我以凡人身份劝告你,你自不服膺;神仙劝告你呢?你又想,神仙与人不同。我据说走过了人间天上,妖界魔界,讲述了大梦奥秘,透露了天机仙缘,很少有人真正看我一眼,偏羡慕我。天帝曾对我说,仙也要负人所毋须背负的责任之重,妖也要忍人所毋须忍受的扎根之苦,他以为仙、妖、人、鬼无甚差异,可以寸心之间,来去自如……圣上却相不相信?能不能够承认?”
又道:“不论如何,没几日即是新岁,容将军府再团聚一个新年,可不可以?”
他说得太多了,又一次说得太多了:话音跌碎的瞬间,陡然皇帝震怒阴郁地大步折回身来,龙袍衣袖中短剑银光一泛,直冲着他厉刺下来。君要臣死,已不是破天荒第一次了,无奈这一剑颤栗不服从秋明咎的心意,铮铮只服从秋旷醒的心意,悬指在秋旷醒胸膛上方,再无法下刺半寸。
今时不同往日,十年前,剑刺得中,是因剑杀气不足,剑后有泪眼;十年后,剑刺不中,是因剑杀气高涨,剑后有冷眼。
见刺不成,秋明咎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剑离开,抛下一句:“这还不该称作,天人有别?”
秋旷醒无言目送他含笑步出了暖室。他道是秋旷醒已无话可说,实则秋旷醒没有被他一剑刺伤,仍难逃被他满心飙升杀意伤了一伤,一时说不出话,门掩了,室静了,还不得不静坐一会,浅陷昏沉了一会。
他走了。
他走得很远,秋旷醒才肯缓缓分开双唇,溢幽幽一叹,让口中血液外涌。
对灯对影,倚椅倚夜,痛苦之间,秋旷醒回忆着那血衣花神负月的形象。
皇宫是人间最诸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带之一。其实,有时望一眼愣冲冲的夏珑,望一眼深沉沉的圣上,如同今日望一眼难以置信的夏悟,秋旷醒暗自怜悯,谅怜他们挣扎在离奇的逼人不准分清全副对错是非的艰深红尘里,仿佛居高居远眺望着他们使用纷纷方法、苦苦谋划,当一步踏错想寻觅的本只是一条生路,谁知终化为生路后的一生制约;
不免亦有时,迈出静静的避风的孤光殿,秋旷醒复记起自身绝非例外,绝非挥刀无痕,布虹无色。
当妄想去怜悯、去打翻毒酒、去左右天下,红尘胡搅蛮缠地不论对错是非,只准他亦亲自去承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一切后果。今生今世,他一颗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注定已没了归属,若自视是人,因知晓太多,分明与所有人隔着广寒距离,若自视为仙,分明还太过不超脱,太过不有力。天人之间,他觉得没有凭仗,毫无落处,只好独独是“我”了。越独是我,越须一个人承受后果。
仙说:“千载之前,我在人间倒也有未竟的一些残梦。”
人说:“天人有别。”
他在想,他不清楚,一千年前,所谓人间美梦,花神负月是不是也是用这般方式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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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过大半个时辰,秋旷醒恢复精神,擦拭血痕,一个人更衣,全掩饰好了,方唤出严他锐与夏悟来道:“圣上没有拒绝,便是承诺年后再发难了。夏悟,保重。”
夏悟不肯看他,隐隐约约也意识到秋旷醒严他锐二人有哪里古怪,却暂未想通整件事是严他锐的授意。为了不任皇帝轻松识破,严他锐自然格外叮嘱秋戏愁,要后者暂不登门亲近自己,免得皇帝疑心太子被质子诱骗得竟进言自毁“长城”。秋戏愁近日正表演着怨愤于忠王横刀夺人、严他锐居心叵测呢,夏悟自然想不通这是严他锐的授意。
两人将心头冰冷的夏悟也送走了。雕门前冬风掀发,怆寒灌袖,严他锐飞快地掩门,推轮椅远离门槛深深避回室内,秋旷醒微微仰头,试图看见不在眼前而在上空的他的脸。
问道:“他还想不出你的打算。可回到将军府去,就定忍不住四处寻求生路,悄悄问援问计,就有概率、说不定有人会代他想通此事,寻各种方法阻止。你生不生气我放他回家团圆?”
严他锐不在意道:“变招拆招便是,千古阳谋,也未有几个真的毫不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对阵没有万无一失的说法,只有千变万幻,我心存准备。”沉吟一下,只又道:“他叫你阿醒。”
秋旷醒有点倦了,茫然刹那,才道:“对。”
严他锐表情平静地道:“我一直恪守礼节,或者称呼你名字,或者称呼身份,不敢随意,总想着等再熟稔几日,再问问你的意思。”
秋旷醒突然被他给逗笑了,诧异道:“这样的小事,为何拘谨?你怎样叫我都好,随你高兴。”
严他锐笑道:“旷醒?”
秋旷醒道:“可以。”
严他锐又道:“檀郎。”
秋旷醒一怔,但落落大方又答:“可以。”
这一度难得是严他锐先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一向不动声色,证据惟独是下一句话,称呼到底切还了:“旷醒,你似乎不太开怀?晚些或还要安慰夏珑一番,要不要趁着夏珑尚不知详情,你我放两盏灯玩?”
秋旷醒意外地迟知,他还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了几盏孔明灯。
拿起孔明灯翻覆琢磨几下,他没说,他根本不曾放过灯,不知道放飞之前该做些什么步骤;严他锐已看出来了,主动解释:“一般民间用它飞天许愿,把心愿写在灯纸上,传说就能实现。实际上写些什么都好,喜悦就好,过几日赶上新年,许愿没准更灵验。”
秋旷醒懂了。
试探严他锐:“那今夜,你想写什么?”
严他锐笑着回:“你我各写一盏,写罢了再给你瞧?”
秋旷醒赞成。
提笔,可写的欲写的内容其实太多,秋旷醒想了想,他可以祝福夏悟:“性命无虞,来日人生顺遂。”可以祝福秋明咎:“问心无悔。”更可以祝福严他锐看上去最肤浅俗气的:“长命平安。”、“万事如意。”、“鸳侣不负。”
一样地,提笔,严他锐也在想,他可以许愿:“志业大成。”哪怕把手头每盏灯上每个愿望统统赠予秋旷醒,也可以祝福他:“身体健康。”可以祝福他:“长命百岁。”可以是:“人见人爱。”
但是谁也没这么写下。
四下宁静一段时辰,只闻轻浅吐息,单见烛光顽皮,之后,严他锐先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