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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眼靠在门口的大树上抽烟,贺仪也跟着他有样学样,靠在另一棵树上。

阿牛累得呼哧呼哧来回拾掇东西,四眼超人喊道:“那娃儿还没醒?”

“没呢。”

四眼忽然想起什么,扔了烟头跑向关小孩的那间屋子。他匆匆进去,又匆匆出来,神色少见地有些慌:“阿龙那傻逼把娃捂死了。”

“死了?”

“你他妈小点声!”

贺仪还靠在那颗树上,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树,掉了一地像毛毛虫一样的长条,他捡了一把,埋在树底下。

“小贺,去楼上玩。”四眼远远喊他道,“去看你宏哥修天线呢。”

贺仪拍了拍身上的土,上楼去了。他没去找陈宏,就在楼梯转角处蹲着。一会儿王力来了,劈头盖脸把阿龙骂了一顿。

“阿牛,你去处理了。”

“我?”阿牛高声道,“又不是我弄的,干嘛让我处理?”

王力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什么,剩下的话贺仪没听到,王力要往楼上走,吓得他一蹦三蹿地跑去找陈宏了。

但王力没管他,而是去三楼看那个女人了。

贺仪站在窗边,看到阿牛抗着小孩朝臭水河走。隔着树影越走越远,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他是一个人,空着胳膊回来的。

“看什么呢?”陈宏拍了拍他脑袋,“过来给我扶天线。”

“宏哥,人死了会变成什么?”

“变成灰。”

贺仪想象着那个小孩变成灰的模样:“那吃饭喝水怎么办?”

“人死了就不用吃饭喝水了。”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陈宏敲了敲他脑袋,“你又不用挨枪子,不用操心那些。”

-

贺仪本来以为刚搬了家,男人们会消停一阵子,但他没想到第二天王力就带人往回又弄了几个孩子。

晚上四眼带那个女人去洗澡,说是“验货”,隔了一会王力也进去了。

女人出来的时候换了身衣服,宽宽大大的,四眼把她带进一个房间。

“操他妈的,这皮子是白货。”王力边提裤子边下楼,阿龙从楼下就听见了,高声问:“啥玩意儿?”

几人轮流往楼上去,王力在厨房吃着花生米喝酒:“早知道早给脱手了,折腾半天还不值多少钱。”

陈宏炒菜陪笑,贺仪坐在旁边的长条凳上叠巧克力纸。

“小宏你也跟着上去玩玩。”王力大咧咧坐在椅子上,阔气道,“也不小了,上去玩玩吧,力哥准了。”

“再说吧,菜这就好了。”陈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他这一笑王力也跟着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看向贺仪,把贺仪吓得一激灵,身板都直了直。

“小贺也不小了,以后这些活你都让他学着点,刷锅做饭洗衣服,你也不能天天围着灶台转呀——小贺。”

贺仪麻利的站起身。

“让你宏哥教你做饭,别偷懒啊。”

“好。”

“行了,力哥也不是对付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老子也天天揍我,小孩儿哪有不挨打的?你问你宏哥小时候挨打不?”

贺仪看向陈宏,陈宏低头盛菜,不搭理他。

“小孩就得听话,不听话还揍你。”王力拿筷子远远点他,“跟你宏哥学着点,记住没?”

“记住了!”

贺仪说记住了是真记住了,晚上吃完饭就抢着洗碗,陈宏腾出手站在一边,几个男人坐在桌上哈哈大笑。

“小宏你去送饭吧。”

陈宏用不锈钢盆乘了一盆玉米粥,又拿了几个白馍。王力从裤腰上解下钥匙,隔空抛给他。

“黄钥匙是笼子上的。”

“哎呦,力哥都把笼子钥匙给你了,小宏上去干点啥呀?”

“想干可得抓紧机会啊,说不定这一两天就脱手了。”

“……”陈宏端着粥忙不迭出去,男人们也大笑着剔着牙出了厨房。

贺仪把碗筷收拾好,抹黑爬上楼。

他好奇男人们说的什么秘密。一直走到关女人的那间屋子,屋里没开灯,门虚虚敞着条缝。

“我求求你了,放我出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给你磕头……”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钱,你拿着钱就能远走高飞,去坐飞机,去大城市买个房子成家立业。或者出国,他们绝对找不着你……”

贺仪继续听着,门里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喘息,像被打了忍不住哭一样:“我是真喜欢你,但你得带我出去,我求求你……”

贺仪疑惑地向里看,月光将水泥墙照的发白,女人把陈宏压住窗台上,背对着门。

“宏哥!”贺仪忽然大喊道,“宏哥!”

他想进屋,但房间还拴着个铁链锁。他一头撞上去撞得脑袋直嗡嗡,再抬头往里看的时候陈宏正扭着那个女人把她塞回笼子。

“你他妈来干嘛?”陈宏打开门口的铁链四处看了看,倒是没有其他人。

贺仪一脸茫然:“她刚刚是不是要打你?”

“打你妈。”陈宏扭着人耳朵把人拎下楼,“你他妈吓死我了。”

“那她跟你说什么呢?”贺仪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她是不是也想回家?”

“这话不许再说第二遍。”陈宏冷着脸道,“刚刚听到的话你敢说出去我揍死你。”

“……”

不用他叮嘱贺仪也不会往外说,这话被王力听到,他们都没好果子吃,贺仪才不说。

第二天早上陈宏不送饭了,王力打发贺仪去。

贺仪之前都是只管小孩。他怕女人,每次来的女人都又哭又闹又抓又挠,四眼说她们有疯病,让他离她们远点,久而久之贺仪就开始害怕这些女人了。

他捏着钥匙打开门,又拽下门口的铁链。

女人正缩在笼子里,她梳洗干净了倒是不怎么吓人,缩在笼子的一角。见来的就是个小孩,上上下下打量着贺仪。

“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女人开口。她的声音很好听,长得也白白净净的。

这让贺仪笃定她属于那种“没有疯病的女人”,壮了壮胆子,质问道:“你昨天是不是欺负宏哥了?”

“欺负?”女人似笑非笑,“我倒是想。”

她说话的时候盯着贺仪手里的钥匙,但贺仪手里只有屋门钥匙,没有笼子的钥匙。

女人叹了口气,眼神迷茫道:“你多大了?”

“七岁,我叫贺仪,你呢?”

“我叫张蝶生,二十七岁。”女人指了指锁,“能给我打开吗?”

“力哥没给我钥匙。”贺仪说,“你跑了他得打死我。”

张蝶生似笑非笑:“还挺机灵,你爸爸妈妈呢?”

贺仪眼神迷茫,他常常从那些小孩们嘴里听见“爸爸妈妈”,但他不知道什么是“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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