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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已经记不清到底说的什么,大抵两人意见相左,他也是这般模样。她抿了一下唇,道:“谢兄多次往来琅琊王府,私下奔走又来到此处,我不过送个信,论钻营之术远不及谢兄。”

她说的不客气,谢宣一怔,立刻道:“我并非那个意思,你不知此事凶险。”

卫姌却不耐道:“殿下吩咐我已做到,你若是没有需我捎回的信件,我先回去了。”

谢宣赶紧拉住她,“天色都暗了,如何能下山。”

就在说话的功夫,最后一丝余晖也渐渐消失,山间的暮色从四周包围过来,山路也已隐没在林间。车夫嘱咐两句,壮汉一个飞奔离去,很快就举着火把而来。道:“谢家郎君,天黑了,还是先回坞堡吧。”

卫姌看着夜间山林与白日完全不同,黑暗之中怪影憧憧,仿佛藏着什么异兽。如此情况她还真不能赶夜路。

谢宣见她闷着不说话,放柔了声音道:“玉度,刚才是我太过急切说错了话,你雅量豁达,不要与我计较。”

卫姌知道下不了山,还要听谢宣安排,也不好再拉着脸,道:“还是换个稳妥地方说话。”

壮士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谢宣问卫姌“路上怎么来的”“饿了吗”“渴不渴”之类的问题。一行人从山道折返,卫姌来时并没有注意,原来山谷中有一座坞堡,此时已经点上了灯。等谢宣一行走进,侍从立刻打开门相迎。

谢宣对侍从吩咐几句,转头又对卫姌道:“此处简陋,比不得城里,今晚要委屈你了。”

卫姌干笑道:“无妨。”

壮汉把人带到,转身就走了。卫姌觉得奇怪,他竟不住坞堡内,莫非山里还有其他住处

她思索的模样谢宣看在眼里,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让仆从先送些吃的喝的过来。

坞堡两层,仆从却不多,很快将屋内点上灯,又有人去烧水端茶。谢宣这时才将信件拿出来看,卫姌见他专心看信,起来走动,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坞堡内除了仆从就是侍卫,连个婢女都没有。

卫姌心下奇怪,谢道粲前不久刚出嫁,按理此时谢家正在筹备谢宣的婚事,他不在会稽,怎么跑到广陵来了

仆从将饭菜送来,十分朴素,一条蒸鱼,两盘素菜,一碗面汤,还有一盘新鲜果子。谢宣解释道:“此处行车不便,吃食少,先将就罢。”

卫姌擦净手,并未说什么,坐下来拿筷吃了起来。

等两人吃完收拾好,谢宣又召来仆从吩咐几句,是在安顿卫姌今晚的住处。

卫姌在一旁听着,安安静静的。

谢宣转过脸来,就瞧见她乖巧的模样,心情却有些复杂,心道琅琊王派她来送信,莫非有什么深意,事关重大,能往来此处的应该是琅琊王心腹才对,可卫姌这样一个还未到入仕年纪的小郎君,怎么就突然成了琅琊王的心腹。她一路上东张西望,疑窦丛丛的样子他全看在眼里,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谢宣还生出一丝丝的悔意,刚才他一时情急,说她短视钻营,言辞太过苛刻了些。

“玉度,”谢宣道,“在这歇息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出山。”

卫姌点头道:“好。”

谢宣心中疑惑颇多,很想和她多说几句,又问起她在建康的情况。

卫姌却不想多说,敷衍几句,掩唇打了个哈欠,说赶路太累要歇了。

谢宣叫来仆从带她去休息。

片刻过后,一个身高八尺,穿着武士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此人肤色黝黑,脸上又泛着紫红,模样极为怪异丑陋,他转头四顾,“嘿,听说殿下的信使来了,是个貌美郎君,在哪里呢”

谢宣道:“不过就是传个信,你不必见。”

男子道:“能为殿下传信到此,就是心腹肱骨,日后说不定官场还有往来,要认个脸熟才行。”

谢宣没接他这话,转而问道:“里面安置的如何了”

男子坐下后直接后仰瘫在席上,“混进来不少人,被我狠狠操练了几日,就等这些人耐不住了自己跳出来,再等等吧。”

谢宣点了点头,又将信件拿出来,推到男子面前给他看。

男子看完半笑不笑地嘿嘿两声,道:“殷浩要败,早就料到了。”

两人议论北伐战况,男子又旁敲侧击几句,谢宣却半点不提送信来的是哪家郎君,男子心中纳罕不已,嘴里嚷嚷无趣和累,起身出去了。

谢宣睡前看了一会儿书,往常也是这般,但今夜心中却有些烦乱,半天也没将书上内容看进去。

夜色如水,深宵魅重。

谢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君子修身养性,他心中燥郁,只因旁边的屋子里睡着那个小郎君。

熬了许久,睡意渐渐上涌,他很快陷入一个朦胧的梦境。

他站在一处殿室中,抬头匾额上书“离境坐忘”,谢宣看着那四个字,心道:原来是个道观,他在梦中竟也不觉得陌生,似已经历多次。他转身离开殿室,进入后面的院子,顺着羊肠小道来到背面最偏僻的小院门前。

谢宣突然停下。双脚如灌了铅似的沉重,无论如何也迈不出那一步。

如梦非梦,似醒非醒,谢宣此刻竟十分清醒,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可这个梦如此的真实,他身体沉重,心口更是隐隐作痛。

他抬头看着木门,心中烈火油煎般,既焦灼又恐慌。

谢宣不知这种慌到底从那里来。

推开。

心底有个声音催促着。

谢宣有种直觉,推开的后果很可怕。他一生顺遂,出身谢氏门阀,年少扬名,无论去了何处都被奉为上宾,世间能有什么事让他如此恐慌。

他伸出手,狠狠推开了门,用尽力气往前迈出一步。

小院中背对着他站着一个女子。谢宣只看着她的背影,心头被锤了一下又一下,他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大步迈出,用力搭在女子肩上。

她缓缓回过头来。

一团烈火倏然而至,将女子笼罩,谢宣头痛欲裂,心口被烧得一片荒芜。

谢宣猛然在黑暗中睁开眼,满头大汗地醒来,他大口喘息着,刚才的梦不是头一遭了,可这是他头一回推开了门。

心急促地跳着,谢宣一时茫然失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金戈相击的声音,谢宣眸光一紧,立刻回过神来——出事了。

仆从尖叫声犹如利刃刺破夜空。外间搏斗厮杀的声音变得更加激烈。

谢宣翻身而起,并未穿外衣,而是抬手将墙上挂着的剑提在手中,推门而出,毫不犹豫冲向隔壁屋子。

卫姌在外从来睡得浅,十分警醒,外间刚有异常声音的时候,她就醒了过来。

她穿上外衣,趴在门前听动静,很快就听出是有人在硬闯坞堡。

心头喊了一声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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