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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光在指引着她。
直到她到了距离索道旁的草屋十来步的地方,才看清了站在风口,衣衫被吹得鼓起的男人。
那是她的父亲。
招娣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拔腿想要逃跑,却被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震慑住,徒劳地大腿绷紧了下,又认命一样地虚下来。
是她的母亲,掐住她的手臂,等待着自己丈夫的到来。
招娣被带回了家。这次很意外地,她没有挨打,男人只是瞪着鬣狗一样的浑浊的眼,喘着粗气地看了她许久。
紧接着她就被拖进了院子,连带着她的草席一起被丢到了肮脏的柴房里。
每日三餐都是母亲亲自送来的。她不跟招娣说话,招娣也懒得开口。
她没日没夜地想着外面,想到自己的两个姐姐,想着自己哪里出了错。
也许是不应该去大姐的墓前。
那时候还是傍晚,太容易被人发现了。也有可能是离家太久了,家里找不到她,才追出来发现自己的踪迹。
她又想,关在柴房里该用什么方法去死,死后会重生到哪个时候。只是还没等她想出结果,院子里又传来了陌生男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是将死之人了,对这些并不好奇,只无力地垂着眼靠在柴火垛上。
直到柴房的门被人拉开,又宽又高的一片阴影逆着光投射进来,把招娣完完全全地笼罩住。
来人脸上有一道斜贯的伤疤,经年的陈旧疤痕变成了增生,给原本就凶神恶煞的脸增加了几分可怖。
他粗暴地将招娣拽出柴房。招娣几天没有见过太阳了,一时间觉得日光刺眼地让她不能适应。
“这丫头太小了,等她长成不知道要浪费老子多少粮食。”那男人掂了掂自己手里细瘦的手臂,有些嫌弃。
“那三只就三只吧!儿子他娘等着鸡蛋补身体呢,这个就便宜给你了。”
招娣的身体因为长久不运动有些艰涩,可大脑能正常转动。
难怪这次王老四没有打她。原来是琢磨着留一副好的皮相,卖出个高价。
只可惜她年纪太小,不能立马给人当媳妇,能干的活也少。所以她的价格还没有大姐贵。
只值三只母鸡。
她原本该愤怒,或者绝望的。但其实已经麻木了。
已经见过两次的事,再见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她甚至还能有时间考虑一下,自己一会碰死之后,会不会也被卖到哪个刚死了人的人家去配阴亲呢?
她有些荒诞地胡思乱想着,眼睛慢慢瞄准了当初大姐撞死的地方。
她可真会挑,那是整个院子最尖锐的角落。
招娣猛地挣开了身旁男人的手,把自己还脆弱的头骨径直撞向那个凸出的砖块。
那一个瞬间,时间仿佛倒退到几天前的清晨。只不过这次躺在地上的人,换成了她。
。
再醒来,她只看到三姐带着两个妹妹去看晚霞的背影。
原来回到了这个时候。
这一次她不再做什么心理建设了,而是冷漠地起身,往母亲和弟弟的房间附近走去。
既然上一世是母亲从后面出来堵住了自己的去路,想来也是她跟踪了自己。那就想个办法牵绊住她。
她蹲在屋后窗沿下面,看到了正熟睡着的弟弟,鼻子上还冒着鼻涕泡。
就这样沉默地等着,招娣终于抓到了机会。母亲起身预备往屋外走,留下睡梦中的弟弟一个人在炕上。
招娣从身旁的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头,狠狠地朝炕上的小孩砸过去。其中一块有些尖锐的砖块从他的额前擦过,伤口慢慢渗出血来,莫名有些像招娣刚出生时被冰雹在眉间砸出的伤痕。
在孩子尖锐的哭声和女人的咒骂声中,招娣快速地往前院跑去。
看清四周并没有人跟上,她这才出了院门,贴着墙边低着头,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路朝南过去。
等到能看清茅草屋的地方,她又蹲下隐住身形,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周围。
河边只有黄老头一个人坐在地上。她终于放下心来,朝那边跑去。
“黄,黄爷。”招娣气息不稳地招呼他,一如既往地尊敬。
整个村应该只有招娣这样叫他,除了那些有求于他的人。
“我前几天说,我爹预备出去给我弟买点东西。但是他今天有事来不了了,让我去。”
“黄爷,能帮帮忙吗?”
黄老头看着她,神色有些怪异。
“你说,你爹让你过去,给你弟买东西?给你拿钱了吗?”
招娣心中焦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她依旧老老实实答道:“给了。”
“我这索道可不能免费坐。你坐了索道,还有钱买东西吗?”黄老头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身体更舒展地倚在门口的木桩上。
“够!黄爷,你快让我过去吧。”她声音已经带了一丝乞求。
“那,你爹在那呢。找你爹说去。”黄老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招娣的幻想。
她回过头去,看着父亲拎着扫帚过来,面容阴森。
“谢了,黄爷。不然还不知道这死丫头打着我的名义要过去呢。”他走过来用扫帚把狠狠抽打了一下招娣的身体,拽着她的头发就要往回拖人。
“啊!操!”男人一声暴怒喝起,捂住下身原地弯下腰,蜷缩起身体。
原来是招娣忍住头发上的剧痛,抬脚就朝着男人身体中心踹了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碎了,一时半会总该是不能动了。
她从男人卸了力气的手中救出自己的头发,甩掉身上的草席往北边山上跑去。
她被绊倒了几次,最严重的一次是在自己的家门口,她几乎被是被绊着摔进自己家的院门。
等她抬头,正对上母亲那双错愕的眼睛。
招娣转身头也不回地狂奔。
那女人抱着孩子在身上,跑不快,追不上的。
招娣就在这亡命天涯中莫名感受到了一丝自由的味道。
。
她从夜里走到了天亮。
这次没人来捉她,或者她脚步不停地向前跑,还没人追得上她。
在跑到了目光所及的北山的尽头后,她知道自己继续向前凶多吉少,也许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神迹降临。
可她回去也是深渊万丈。
至于东躲西藏的苟延残喘,在这个逼仄的山村毫无意义。
她膝盖一软朝家的方向跪下,因为走了太多路而无意识发颤的脚踝终于得到了一瞬间的喘息。
然后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继续向北去了。
身后两清。
。
第三次醒来的时候,她正拿着烧饼站在黄老头的面前,恍惚间听到对方说了一句:“老四丫头,你来干嘛?”
老四丫头。他只这么称呼了她一次。是她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