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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声问:“若是哀家没有记错的话,明日便是你母亲的忌日了?”

霍汐棠轻轻点头,神色并无异常,“臣女正要与娘娘提起此事,明日特殊日子,臣女恐怕要出宫一日,还望娘娘恩准。”

“也好,去罢,去罢。”顾太后手心轻轻抚摸霍汐棠的手背,带着探究的眼神细细看着她。

提起忌日,那便少不了牌位,而这丫头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似的慌乱与无措,那她应当是真的没有看到。

霍汐棠留在永寿宫陪顾太后聊了许久,待夜色深了,顾太后在软榻上不知不觉睡了去,霍汐棠上前为她盖上薄毯,与春兰姑姑打过招呼,就退出了永寿宫。

秋日夜风微凉,吹白了霍汐棠的脸庞。

宫道的长廊极其长,六角宫灯迎风摇曳,拉长她此刻透着不安的身影。

她低垂的眼睫在细微颤抖。

若是她那会没看花眼的话,永寿宫的那个紫檀柜里,放了一组牌位,字字清晰写的明明白白的长子灵位。

陛下分明还好好活着,为何永寿宫里会有太后娘娘的长子灵位?还是藏在最角落柜子里?

还是说……

娘娘的长子难道不是陛下吗?

她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再往下想自己猜测的事了。

清冷月色笼罩下的紫宸宫如渡了一层朦胧黯淡的银沙,殿内静谧,更显得神秘且安然。

天子一袭湛蓝色丝绸寝服支着一条腿倚在榻边,那只名唤“糖糖”的小狸奴正乖顺地窝在天子的膝上。小小一只,四只脚紧紧扒着天子的膝盖,是下也不敢下,爬亦不敢爬。

现下是半点也看不出白日里,胆敢朝天子亮爪子的调皮劲儿。

李拾勤比谁都清楚,这只狸奴自打被养在紫宸宫后,分明极其听天子的话,若是天子回了寝宫,定是不敢乱溜的。

它今日能从屏风后溜到了那未来太子妃的怀里,说是没有天子的授意,他定是打死都不信。

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更是寻常人猜不透。

堂堂皇帝,倘若真的对一个姑娘动了心思,大可直接纳进后宫来,皇家内里杂乱无章,光鲜亮丽的外壳下混乱不堪,大昭历来又并非没有父死子继,兄夺弟妻的例子,先帝更是……

况且现在不过只是个尚未成真的未来太子妃罢了,相比起来更算不得难事。

如今大昭的整个江山尽在陛下的掌控中,何以值得陛下这样费尽心思地每日与一个小姑娘闹着玩。

李拾勤实在是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而那小狸奴像是窝得舒服了,张大了嘴就要喵呜打哈欠,天子顺势将长指挤入狸奴张开的嘴里,狸奴哈欠没打完心情不悦,用力地咬了一口,很快便见那根手指溢出了鲜血。

可在榻上躺着的男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诡异地轻笑起来。

李拾勤大惊失色,取过宫人递上的手帕就躬身上前,“哎哟,陛下还好吗?可要宣太医?”

燕湛慢条斯理地擦拭那一点点冒出的血痕,“无碍,它下口不重。”

这还不重?都咬出血了。

寻常人即便不觉得痛,怎么说也该脸上会有些反应,反倒陛下好似被咬的人不是他一样,那样云淡风轻的,怕是真不觉得痛。

李拾勤暗叹,想想也是,比起陛下年幼时在冥苑吃的那些苦,被区区狸奴咬了一口自然不算什么。

犹记得当年他奉师父之命悄悄去冥苑寻小主子,便是亲眼看见当初尚且六岁的天子,是如何被一条粗.壮如男子手臂的铁链困在木桩上。

一间幽暗昏黄的暗室里,木桩边上还侯着两个冷面宫人。一个负责给他放血,另一个负责给他止血,如此循环。

而彼时的先帝却一脸冷漠地坐在上首,冷眼旁观此情此景,一声声的,再割,那两个字如刀子似的发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李拾勤觉得即使他活到这般岁数,再也没见过比那时看到的还要可怕的画面。

燕湛将手指的血迹擦干净后,单手提起方才作恶的狸奴,语气微寒:“恃宠而骄了?记住,棠棠只有一个,能咬朕的也只有她。”

狸奴喵喵叫了几声试图讨好这个冷血帝王,燕湛却未真的动怒,笑说:“罢了,念在你今日立功的份上,朕便放你一日假,好好玩去罢。”

说罢,他手一松,那只狸奴跳入毛毯,一溜烟不知奔去了何处。

**

次日天一亮去永寿宫请过安后,霍汐棠便被顾显接出了皇宫。

上了马车,顾显亲自驾马将她一路带出了城往城西行去,行驶了百里远,才至一座道观前停下。

顾显让她下车。

霍汐棠掀起车帘,入目所见的道观已是荒凉一片,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四周更是荒无人烟,枯树杂草无数,如荒山野岭一般。

她提裙下了马车,站立在顾显身侧。

远远瞧去,兄妹二人的侧脸精致如画,如雕刻出的一人,便是像极了沈从霜。

顾显眼神含着复杂的情绪,像在回忆着什么往事,他沉默了多久,霍汐棠就也陪着他沉默了多久。

“这间道观,就是当初母亲生下你的地方。”

虽说方才隐约间就已经猜到了,可这句话由顾显的口中说出来,霍汐棠不知为何,忽然就酸了鼻尖,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显右手负在身后,身形紧绷,缓缓呼出一口气,“自十六年前母亲“死”了后,这间道观就也随着时间过去渐渐荒凉了起来,这几年我偶尔也会来此处看看。”

霍汐棠扬起脖子看他,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微动,启唇道:“顾大人,阿娘她……她一直都活着。”

为何他会这样说,难道定国公并未告诉他么?

顾显嗯了声,“我已经知道了。”

“但往年这时候,我都会亲自来拜祭母亲,永昌侯府那边自从母亲死了后,便也不与国公府来往了,能记得母亲忌日的,恐怕没有几人。”

往事已过,再提及也没什么意思,反而平添堵意。

顾显将眼神收回来,看向霍汐棠,“宫宴那日你说有话想与我说,现在没有任何外人了,也不会有人打搅,你说罢,我听着。”

霍汐棠分明有满肚子想说的话,满肚子为自己母亲的委屈,满肚子对他在霍府冷漠说不愿看母亲一眼的埋怨。

可不知是早已悄悄化解,还是方才那刻在他眼中看到了倾诉的故事,亦或是天生的兄妹之情在作祟,看到他眼神中的悲伤,她的心竟也是跟着一痛。

这便是血缘吗?

她吸了吸鼻子,将方才浮起的泪意强制压了回去。

不可以这样丢人哭鼻子了,这里不是霍府,顾显也不是霍致哥哥,他不会逗她笑,不会哄她说妹妹再哭哥哥可心疼了,更不会帮她买好吃的哄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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