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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掺合到东西两厂的斗法里,便端起了公正廉明的架势,两边谁也不偏帮。
“高督主,孙兴状上所陈可都属实?”
“自然都是污蔑!”高远坐在一旁,冷冷笑道:“我东厂历来奉皇命办事,可从不错抓一人。前些日子咱家接到密报,说东川书院里有几名学子可能与孝宗朝的余孽有牵连,这才抓了人前来审问。至于人怎么没了……”
高远一双阴鸷的三角眼斜斜瞧着薛恕,阴阳怪气道:“程尚书可要问问薛监官,冤有头债有主,天可怜见,这人可不是咱家杀的!”
程百川只好看向薛恕:“薛监官,高督主所言可属实?”
薛恕就坐在高远对面,听他言语也并未露出什么情绪波动,不紧不慢地颔首:“人确实是咱家所杀,不过也是咱家心善,见不得孙淼再遭受非人折磨,才好意给了他一个痛快,”
高远闻言正要出声,薛恕却没有给他机会,继续道:“那天高督主与我偶遇,说是抓住了几个贼子,却审不出来什么,非要邀我去诏狱帮忙,说是为君分忧。我这个人向来心软,便应下了。可到了地方,却发现所谓的贼子余孽不过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秀才。那些秀才被抓进来几日,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尤其是孙淼最甚,满身是血不成人形,一双眼睛也被挖了。就这样,高督主还让人上了‘琵琶’……”
“程尚书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形,那场面看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都要做上几晚噩梦。”薛恕摇头叹气:“那孙淼也有骨气,都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仍然在喊冤。高督主见他不肯认罪,便叫咱家去审。可咱家与高督主不同,向来做不来屈打成招之事,又见孙淼被折磨得出气多进气少,若是万一撑不住酷刑稀里糊涂认了罪,还要牵连家人,索性便给了他一个痛快。说起来,此事咱家还要向孙家赔个罪。”
他三言两语说完了诏狱里的情形,面上没有指责什么,可又字字句句都在说高远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高远被气了个倒仰,猛然站起身指着他骂道:“胡说八道!”
薛恕不语,眼含挑衅。
程百川见状重重一派惊堂木:“肃静!”
高远不得不坐下来,咬牙切齿道:“这都是他一面之词,程尚书可要秉公处理。”
他将“秉公处理”四字咬得极重,意带威胁。
若是往常,程百川自然卖他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孙家的案子如今不仅牵扯到西厂,还因为激起了文人的怒火,在太子跟前也挂了号儿。
他要是敢有一丝不公,先不说西厂了,就那群御史都能参死他。
因此程百川难得硬气了一回,皮笑肉不笑道:“督主放心,本官自会秉公处理。”
说罢,叫了仵作前来,当堂验尸。
验尸过程颇久,众人等了一个时辰,仵作才收了工具,重新给尸身盖上了白布。
“如何?”程百川问。
“死者生前曾受过酷刑,四肢及躯干都有严重外伤,内伤则伤及脏腑。”
“可能治好?”程百川急急追问。
仵作摇头:“虽致命伤为斩首,但死者生前多处骨头折断,脏器亦破裂。就算没有斩首,恐怕也撑不过三日。”
也就是说,就算薛恕不动手,孙淼也活不成。
程百川看向高远:“仵作所言,证实了薛监官之言,高督主可还有话说?”
自仵作上来,高远的脸色就没好过。他阴沉着脸道:“孙家的戏园子与孝宗时余孽有牵扯,孙淼又当众作诗暗讽陛下,撑不住审讯死了,那也是死有余辜!”
言下之意,便是认了。
程百川颔首,看向孙老太爷:“孙兴,戏园子一事,你如何分辨?”
先前高远与薛恕斗法,孙老太爷一直没有出声。眼下程百川问到他了,方才涕泪横流地喊冤:“大人明鉴,那戏园子早年是出过事没错,但如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辗转换了四五任主家!我孙家也是前两年才接手,怎么就能将几十年前旧事扣在我们头上!”
薛恕火上浇油,赞同道:“孙淼与一众书生所做诗文咱家也看过,并未有什么暗讽,别是高督主这些日子太闲了,犯了疑心病,看谁都是贼子余孽。”
事情辩到了此处,孰是孰非已经分明。
程百川也没少和东厂打交道,这种随便抓了人屈打成招再去邀功的伎俩也不是第一回了。
只不过这一次高远的运道不太好罢了。程百川心里有了数,也不着急定案,借口要去查证戏园子的来路,核查孙兴所言,要休堂改日再审——他还需将此事呈上去,探探上头的意思,再行定夺。
高远是皇帝亲信,尚未定案前无法羁押,孙老太爷则依旧要收监在刑部大牢。
薛恕自他身边经过时,低声道:“老太爷保重身体,此案很快会有分晓。”
孙老太爷瞧他半晌,到底“唉”了一声。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成了两方争斗的棋子,但孙家小门小户,斗不过势大的东厂,他只能相信薛恕。
薛恕从刑部公堂出来,刚到宫门口,就被个面生的小太监拦下了。
对方显然一直等着他,看他回来连忙迎上来,低声道:“太子殿下命臣来传话,请薛监官戌时正去一趟弘仁殿。”
今日正是七月十六,酉时末。
薛恕眼底冰霜化开,嘴角勾起了微微弧度:“知道了。”
*
薛恕酉时初就去了慈庆宫。
他回西厂的住所换了一身衣裳后便无事,想着殿下许已经在弘仁殿等他,便按耐不住的提前去了。
只是到了地方,却发现殷承玉尚在处理公务。
他并未贸然进去,便在外头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候着,生生等到了酉时正,才进去。
大约是特意吩咐过,今日弘仁殿周围并没有守卫,殿内也没有伺候的宫人,连郑多宝都不在。
薛恕进了内间,就见殷承玉刚刚搁下笔。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他:“来了?”
薛恕“嗯”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心里眼里都只装得下那一个人:“殿下……”
他的眼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期待。
殷承玉勾了唇,指了指一旁小几上的锦盒:“东西放在那儿了,拿了便回吧。”
薛恕走过去,将锦盒拿起,正要打开,却听殷承玉道:“回去再看。”
他听话的停下手,却没有退出去。而是目光灼灼地瞧着殷承玉,追问:“只有这个吗?”
还真是养肥了胆子。
殷承玉喜笑非笑:“你还想要什么?”
薛恕不错眼地看着他,喉结几番滚动,好半晌才低声道:“殿下。”
想要殿下。
他已经渴望了太久,像一头饿久了的兽。
殷承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