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0
儿出嫁,她便连院门都懒得出,阿绫来这叶府三个月了,这才堪堪与她打第三回 照面,话也没说过一句,每每见她,都一副颦眉蹙頞的忧苦像。
陈姨娘低头摸了摸他的脸,忽然笑了,眼中含着一片朦胧,仿佛吃醉了酒:“阿绫生的真好看,不知我的帛儿若是没叫人害了,会不会也这样好看。他的眉眼,也是跟老爷这样的,星子一样亮,尾巴这里啊,先落下来一点点,又飞起一个尖,像花瓣似的。”
说着,她的指尖顺着阿绫的眼角一挑,又恢复了那副泫然若泣的悲苦,竟也不管他了,一个人转身,往花园走过去,身后的丫头忙追着她踉跄的脚步跟过去。
她嘴里的帛儿叫叶书帛,正是许多年前,那个月子里夭折的叶家二少爷。
若是自己出了事,阿娘兴许也会变成这样,每日了无生趣地混日子,喝了酒便疯疯癫癫。
阿绫定了定心神,独自往西院走回去。
春末,草长莺飞,雨丝风片。
阿绫习惯了府里的生活,也没人再看他那样紧,他甚至可以带着元宝,跟着叶晴芳姐妹溜去离叶府不远的玉宁织造局看看,常常一待便是大半天。
织造局分三院,染院,纺院和绣院。阿绫听说过,阿娘过去是绣院里一等一的绣匠,若不是有了自己,兴许现在也没离开。
他穿梭在一张张三尺宽的卷绷绣架间,看匠人们埋头于一张张绣地,绣出活灵活现的松鼠葡萄,七宝璎珞,凤穿牡丹,连年有鱼。
能进入织造局的,都是刺绣好手,可阿绫一眼便看出他们都不如阿娘。
他已经好久没见到阿娘了……
叶家姐妹早不知转到哪里去玩,看着门口出出进进的匠人和下人,阿绫脑筋一动,抓住一丝突如其来的灵感,拉上元宝跑到了僻静无人的假山后:“元宝,快脱衣服。”
“啊?”元宝一脸懵然,“少爷?”
“我们换衣裳穿,今日你是少爷,我是丫头。”他三两下解开自己的长衫。虽说自己长高了,但元宝好像也跟着他一起长了个子,这身丫头的装扮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他没来过几回,织造局门口的侍卫不怎么认得他,只知道穿藏青的是绣娘,穿粉绿的是丫头,他甚至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出这织造局的门。
两个时辰。只给他两个时辰就足够了,他只想见阿娘一面,与她说说话而已。
从织造局的北门出,沿河的紫藤花开正盛,他跑在摇曳的花影里,脚步愈发轻快。
他一路穿过横跨天碧川的石鹊桥,穿过热闹的河岸街市,穿过久违的喧嚷,直奔沈氏绣庄而去。
阿娘见了他一定会高兴地哭出来。
“阿绫?你!”
“翠金姐姐!”他险些撞到正要出门的翠金,来不及与她寒暄,直奔内院,“阿娘!沈嬢嬢!”
“阿绫!”翠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你等等……你怎么跑来了!”
阿绫挣脱了她的手:“姐姐,我来看阿娘,等一下再来找你。”
他话音刚落,便发觉屋子里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针线,齐齐望着他。
“谁啊,大呼小……”沈如的声音从内院传来,紧接着人也迈进前厅,看到立在正中做丫头打扮的阿绫,一句话戛然而止。
她眼神里一阵慌乱,快步走到阿绫面前挡住他:“怎么穿成这样,是不是偷跑出来的!”
“是。”他的心也跟着慌起来,为什么大家要这样看他,他时间有限,不能久留,为什么大家都要拦着他,浪费他的功夫呢,“沈嬢嬢,我想阿娘了。”他从袖笼掏出一只小纸包,小心翼翼打开,捏出一块葡萄干牛乳酥糖,踮脚举起,“沈嬢嬢吃。”
沈如捏住那方小小的糖块,这糖果玉宁可不多见。
“阿绫啊……那个,你阿娘今日,今日不在。”她将糖块塞回到阿绫口中,“你先回去,下次再来好不好?”
当然不好。他根本不知道再有这样的机会是哪一日了。
“不要,沈嬢嬢,我真的想阿娘了,她也想我的对不对,她是去给人家送货了吗?那我在这里等她,跟她说两句话就回去。”
“不……不是送货,那个……”
“她今日没来吗?那我去家里找她。”他说完转身就跑,却又被翠金一把拽回去,“阿绫……你娘她已经……”
“翠金!”沈如高声喝止了她。
“可是老师……”姑娘红了眼眶,丢下手里的料子,蹲到阿绫身前,替他擦掉额头的汗,又重新绑牢已经跑散的发髻,“他若一次次这样跑过来,我们就一直瞒着吗……”
阿绫心里一凉,愣愣盯着翠金,蓦然想到祖母那句话,心惊胆战地问道:“我,阿娘她……怎么了……她病了吗,还是,还是……被人给害了?”
他明明乖乖呆在叶府,祖母不是说,只要他听话,就不会有人害他们母子了么……怎么会这样……他鼻子一酸,没忍住眼泪。
“没有,没有……阿绫,你,你瞎说什么呢,是不是在叶府里听到人家胡说什么了?你别怕,你阿娘没事……”沈如慌慌张张替他擦眼泪,“就是,她,现在不在绣庄了……她走了……”
“……她走了?去哪里了?”
去找阿娘!
第7章
沈氏绣庄里少了一个最得力的宋映柔,本就有些手忙脚乱。
阿绫不想给大家添麻烦,问清了地方,执意不要人送,一个人摸到了小集市。
日头高悬,这集市比之河岸边,显得尤为冷清,宋映柔坐在摊前的小木凳上,手持圆绣绷,不知是在绣丝帕,还是荷包。绣好的成品就搁在眼前,供人挑拣。
阿绫在远处看了许久,偶有人路过翻赏,可惜阿娘磨破了嘴皮也没能卖掉。
隔了一个冬又一个春,阿娘瘦了,瘦的皮包骨,圆润的颊凹陷下去,时不时要停下手中的活,揉一揉眉心,捏一捏鼻梁。
阿绫低下头,用衣袖使劲搓了搓眼睛,又拍一拍自己的脸,换上笑呵呵的样子跑过去:“阿娘!”
裙摆带起一阵风,他停在阿娘面前,看到她满脸惊诧。
“……阿,阿绫?”她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搁在腿上的绣绷和针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你!”
阿绫知道她一定是想数落自己,干脆趁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头扎进了她怀中,抱住了她:“沈嬢嬢说你在这里。”
阿娘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阿绫从未在别人身上嗅到过类似气息,那是介于花草香与药香之间的清淡味道,与那些夫人小姐的胭脂香粉味是不同的,这味道曾伴着他每夜入睡。
绣娘的手要足够细润柔软,才不会摸毛了蚕丝线,绣出的画才够平整,够光泽。
所以阿娘每夜都要用药草水泡手,